野犬(108)
第62章 成为家犬的第三十二天
中午挑了一家餐馆吃了饭,两人一同驱车回了家。
今天天气还不错,穆博延原本打算去附近哪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走走,但见于楠听过自己一番话后就心不在焉便作了罢,不仅替他梳理了一遍考试大纲,还给他指导了几类笔试大题的答题方向。
他真要忙起来就没工夫分心,于是提出请一位老师来补几天课,遭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绝。既然于楠说了不需要,他也没再操什么心,每天看着对方吃完饭就迅速上楼写题背书、明知道能松懈还仍选择吃苦的样子,都会觉得这孩子无论安在谁家都会是个宝。
具体该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一种提前体会当父母的心情了。
这念头冒出来连他自己都想笑,不过眼底的笑意还没有抵达最深处,一旁原本黯淡的手机就亮了起来。未备注的号码不厌其烦地发来了不知第几条短信,光看提示这回内容还挺长,他的指尖稍有停顿,心如止水地点进了屏幕。
——博延,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怪我吗?你知道我没有办法,这次回来就是想和你聊一聊。庄哥说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了,能不能就算看在过去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份上,哪怕回我一条消息也好?
穆博延目光在靠后的五个字上停驻,随后放松身体靠回椅背。
从一开始端着架子试探他的态度,到现在拉下脸来哀求,似乎那个从不肯低头的天之骄子根本不记得当初离开时是怎么与他撕破脸的。
他忽然有了种难以名状的意兴阑珊,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出一段话来:“如果你真的和庄瓯聊过,就知道我们之间没有见面的必要。不知道你是从哪得到了我的电话,但请你删除。”
他是真的没想过罗嘉时还会有回来找他的一天。
这有些荒谬,事情闹到当初那个地步,他们完全不可能再维持着“朋友”这种身份,再当无事发生地面对彼此了。就算真的对方是遇到了某种麻烦想要来寻求他的帮助,那也无非是自找难看,他认为到现在他还能心平气和地回复,已经算做到了仁至义尽。
不需要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他如今也生不出任何复杂心绪,没有遗憾也没有悔恨,更没有以牙还牙冷落对方作为报复的满足。
所以一切照旧,无需节外生枝。
……
在离十二月只剩下三天时,校内几个技术性院系都展开了阶段性测验,畜牧系也是其中之一。
说是阶段性的考试,实际上就是将期末考提前了两个月,方便大三生提前做好生涯规划,知道自己是要继续升学还是实习步入社会。了解这次考试重要性的学生多少有些紧张,就连平常看上去咋咋呼呼的却逸洲也难免丢大魂,一大早指着食堂汤里的萝卜喊了好几次冬瓜。
“那真的是萝卜。”柏古很无语,夹着边沿溜圆的萝卜块举给他看,“你还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怎么这种最常见的菜也认不得?”
“我说冬瓜就是冬瓜!”却逸洲怒瞪过去,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在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上翻得飞快。也不知这段时间他左忙实验室右忙备考究竟卷到了什么程度,不仅眼里充着疲惫的血丝,嘴角都憋出俩对称的燎泡来了,“呜呜楠宝,怎么办啊我真的不想让我爸送我出去,好烦恼好烦恼啊啊啊我要疯了。马上过年了,要是我舅舅家那几个讨厌鬼知道我考试不过关肯定会笑话死我。”
于楠表示不会有这种烦恼,所以他不能替好朋友分担忧虑。
“这有什么好烦的,被笑话又不会少一块肉。你爸出钱是学,你自己考也是学,有差别吗?知识不都进你脑子里。”柏古看了眼时间,他今天不用考试,但接下来有一场体能训练。
却逸洲懒得和他多哔哔。
柏古也不追着聊,囫囵把萝卜吃了,“考完试你们有没有什么打算?”
于楠疑惑,“什么?”
“神经紧绷了这么长时间就不想去哪里玩?”柏古把手机推出去,上面是一篇关于某山林旅游景点的介绍,“濒危动物研究所的那头雪狼就是在这座山里被发现的,上个月当地政府把它开发成了一个观景区。”
“啊……还真这么做了啊。”却逸洲看上去恹恹的,“本来雪狼就够稀少了,还要去抄它们老家,真够缺德的。”
“没那么严重吧。”柏古道:“只圈出了十分之一的活动区域,而且也设立了不允许附近村民砍伐树木的条款。有网友在论坛上发了疑似见到雪狼幼崽的消息,你们就不好奇想去一探究竟吗?”
“哪有出去旅游的时间,至少等实验室项目结了再考虑。”却逸洲抬手和路过的几个朋友打了招呼,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而且我们班的温泉招待券也没用,班长说考完试大家一起定个时间去玩一天。你有没有兴趣?我去跟班长商量一声,到时候看看你能不能和我俩一起,就算是爸爸妈妈带着儿子冬游了。”
“……我比你大半年,就算是一家三口,儿子怎么说也该是你吧。”
“哎哎哎,我劝你别占楠宝便宜,小心他老公一脚给你踹十米远!”
“你当这是你看的漫画啊,还十米远。”柏古都要给他整无语了。
他私下问了好几次于楠男朋友是谁,却逸洲平常宽得没边的那张嘴却回回被胶水黏上了一样,愣是一个字都没给他抖出来。他表面上调侃一句他们不把他当朋友,实则心里猫抓似的痒得不行,现在看于楠只低头顾着吃的样子,也知道对方交往的对象恐怕身份不怎么简单,不然不至于这么藏着掖着。
想到这点,他嘴边总勾着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盯着碗不知在思考什么。
笔试时间是上午九点,实操则定在下午两点。八点时柏古消化得差不多了,在其他社员的招呼下先一步离开,隔了二十分钟却逸洲也收起笔记,挂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拉着于楠去了考试楼,又在两小时后心死如灰地拉着于楠出来。
不止他们觉得今年的试卷出得过于变态,下楼路上同样能听见前后左右各种哀嚎要挂科的动静。于楠有几题改来改去算了很久,虽然每个空都填上了,也不知砖能不能对上瓦。
但说起来,穆博延强调的重点题居然押对了……他眨了两下眼,将想要与对方讲几句话的渴望暂时压下,打算吃完午饭后短暂午休一会儿,为下午的体脑力活养精蓄锐。
因为实验场地有限,他们必须在两点之前到教室进行抽签,决定上场的先后顺序。测验的主题由电脑抽取,学生凭借试题进入相应的场所,一个人完成平常需要小组一同进行的内容,再由台下的三至五位评审教师来对每一环节统一打分,最终与主审面对面答完题后便可以离场。
从D到A+的每种评级数量都需要把控在一个度里,无论靠前还是靠后的签处境都比较尴尬。于楠运气还不错,抽到了整个考场的第八位,这意味着他可以在四点左右结束这场考试,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紧张时间。
被人一步步盯着操作和平常私底下练习完全不是一码事,隔着一扇玻璃,他能清楚看见台上那位同学手腕都在抖。
不想被其他人的情绪感染,于楠中途去护栏旁立着吹了会儿寒风,等仪器被检查归位后才敲门走了进去。他向来擅长无视别人的目光,加入实验室的好处也在这时体现了出来,肌肉记忆让他的每一个步骤都没出纰漏,最后答题也说得比较流畅。
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错吧……于楠擦干净白板上的计算式,像是完成了自己的本职任务,目不斜视地带门离开。
从早上到下午,只有看见几个老师在计分板上核对分数时他才有了点位于分叉口的实感。正如却逸洲所说,中考与高考皆不能被称上“最”关键的节点,每个人一生要走过无数扇门和窗,就如很多学子期待了好久的命运都被掌控在那一个个看起来杂乱无头绪的数字上。
不难想象,这场考试结束后,那些纠结苦恼于未来的同学中至少有一半会做出选择了。而他的脚步从未这般轻快过,人的思维和眼界得到了开阔,身后就会长出一双无形的翅膀,穿堂而过的一缕风将送他往高处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