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犬(64)
穆博延手把方向盘目视前方,在等红灯期间不经意地扫了眼后视镜,注意到了副驾上的人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正当他打算开口询问时,于楠先一步朝他偏过脸来,语气十分仓促,“啊对不起先生,忘记告诉您了!我前阵子搬了家,已经不住原来的地方了。”
“现在一个人住了?”穆博延没有太意外,如果在一个地方待得不舒服,那当然远离才是正确的。
“嗯!”于楠腼腆地冲他笑了一下,其实在父亲的房子里他也处于独居状态,“现在住在学校的后街上,这个点那边这个点可能会堵车……如果您要送我的话,到学校旁边的转弯口停下就好了。”
如果时间不赶,他挺想让穆博延去他的小屋子里坐一会儿。
这边离他学校不远,不到十分钟就能抵达。腿上放着的纸盒源源不断朝外发散着温度,将他的手焐得发烫。
他看着街边陆续疾驰远去的霓虹灯,心中的不舍在流逝的分秒中越积越多,但一想到却逸洲曾说过现在的人都太忙碌不喜欢对象特别黏自己,于是他只好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想让自己别表现得太过粘人。
然而这种坚持没持续多久就瓦解得一干二净了。
车并没有停在学校旁边的转弯口,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单单透过车窗也能看清不远处被堵得水泄不通。穆博延解了安全带,在斑驳的光影下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抱歉,还需要你自己走一段路。”
他本意是碰两下就收回手,但在那之前,于楠主动朝他凑近了些,将半张脸都贴着他摩挲两下,“……您别这么说,我不希望您因为任何事向我抱有歉意。”
似乎觉得无法承受,他从头发下冒出的两只耳尖都有些泛红,做贼般飞快地往男人掌心啄了一吻,之后干脆埋着脸不肯抬头。
如果不被主动触碰,于楠心中的想念还不会这么猛烈。
他完全不知道上个月的自己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离开这个Alpha的,明明与那时相比只变换了个身份,他却要被这种短暂的离别给搞疯掉,当穆博延的温度与气息毫无阻碍地向他靠拢时,他便再也忽略不了心中的疼痛了。
穆博延被这种举动弄得有点儿心痒,他挠了挠于楠的下巴,“怎么了?”
于楠闷闷地抬眼,“不想离开您。”
穆博延看向于楠毫无防备露出的那一截后颈,不由得想起刚认识时对方冷静自持的模样。如今在他的有意放纵下,这只原本被硬壳所包裹的流浪犬逐渐露出了最柔软的本质,哪怕他手中没有用来栓人的绳子,这个小家伙也会心甘情愿地将脖子递到他的手中。
他低下头,在男生的太阳穴处亲了一下,然后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你们学院是不是快阶段性测验了?这几天回去认真看书,如果月末能拿到A+,我就答应你一个请求。”
于楠顿了顿,露出了些许讶异的神情,“……答应我……请求?”
“嗯。”穆博延颔首。
“什么都可以吗?”
他追问起来一双眼睛都在发亮,刚才还残存其中的黯然瞬间烟消云灭。
穆博延忍俊不禁,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来,没有点燃,“别太高估你主人的能力,像摘星星或是摘月亮那种程度的免谈。”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说那种荒唐话。”觉得又被看低了,于楠不乐意地嘟哝一声。
“看样子你已经想好要什么了?”
“唔。”于楠含糊地应了声,唇线紧绷着,很快又松开。他忐忑不安,却又心鼓躁动。他知道或许会遭到拒绝,也知道接下来说的话野心十足,但穆博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好似凝成了实质,就像一只手在安抚笼罩着他。他无意识地张开嘴,如同痴梦人在轻声呢喃,“想要您能给我追求您的机会……”
因为不定因素太多,他的声音几不可闻。然而并未相隔多久,只短短的几秒过后,他就听见了穆博延回话的声音。对方拉长的尾音甚至微微上挑,低沉悦耳到像是一把悠扬的大提琴,搅得人耳朵阵阵发麻——
“你好像没有搞明白。在没有明确拒绝你之前,我都是在给你这个机会。”
他眼含笑意,就那样温和地看着面前瞪大眼的男生,“但另外需要你明白的是,在我成为你主人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羁绊就注定比恋爱更深。你也不必感到悲伤,因为如果我对你没有兴趣,最开始就不会接受你共进晚餐的邀请了。”
--------------------
虚假的穆博延:我对女装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怀。
真实的穆博延:干洗密封好旗袍并收进自家衣柜等下次乖狗狗来穿。
第38章 成为家犬的第八天
兴趣的范围可以很宽,这点于楠心里还是有数的。穆博延口中所谓的兴趣,可能是指对他的身体、对调教他的过程。这种兴趣相当于正常人喜欢绘画、书法,亦或者是某种职业,但可以和喜爱无关。
只要知道穆博延对他的新鲜感还在,并且足以维系一段持久的时间,目前这样就够了。于楠闭了闭眼,继而在穆博延指尖上了落了轻盈的吻,抽身从车上下来。
“那……先生,”他站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指尖紧紧攥着背包肩带,透过敞开的车窗看向坐在车里朦胧的暗影,“可不可以、嗯……就是,给我您的电话号码?”
他只有穆博延的微信,两人一直通过聊天软件取得联系。私人号码听上去比微信更具隐私性,所以穆博延不愿意给也是正常,他只是会感到有些遗憾。
穆博延挑了下眉,接过于楠紧张兮兮递过来的手机,进入通讯录将自己的手机号输了进去。在填入姓名时他顿了一下,短暂地思考了是写自己的名字还是“穆医生”,又或者“先生”还是“主人”,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动,留着那片空白将手机归还,将这个选择权递交到对方手里。
“看你支吾成那样,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请求。”
于楠攥紧了手机,藏什么宝贝似的往自己胸口拢了拢,暗搓搓地去看他的表情。见男人脸上并未有不耐,肉眼可见的全是兴味的笑意,他这才在心中松了口气,解释道:“因为肯定有很多人想要您的号码,所以我怕您会感到为难。”
“没那么多为难的事。”穆博延不以为意。
知道他手机号的人确实少之又少,很多有钱人也为了求一条命而绞尽脑汁地托关系联系他,看似简单的一串数字一旦公布,收获的就会是成天到晚各式各样的媒体或病患骚扰。不过换成身边亲近的人,他自然不会有这种困扰。他盯着于楠故作镇定的模样,突然哼笑了一声,伸出手去拍了拍对方柔软的脸,“好了,回去吧。路上小心,到家后给我发条短信,听到了吗?”
于楠唇抿得更紧了。
他怕他不用点力都会颤抖起来,他的心跳完全没因为即将见不到面前的人而恢复平静,反而因这种亲昵的口吻而涨得发热。脸上残留的触感分外清楚,他绷着一张面孔,罕见得显得有点儿凶,目光却躲躲闪闪的。他都开始质疑穆博延是明知他的不舍,却故意要做出更让他脚步发沉的举措,憋了好两秒才哼哼唧唧道:“听到了,先生。您开车也注意安全,我会好好学习的。”
“嗯,听话。”穆博延重新发动车子,关上车窗扬长而去。
于楠盯着车尾巴没入街巷,直到那点黑色完全被楼宇遮挡才收回视线,低头在署名那栏输入一个单独的“Y”字母,转身时却看见一家门前摆着月季的花店。淡淡的香味吸引着过路行人不断侧目,成片莹白在夜幕降临的暗色下透出点幽静的蓝,让他想起了从海滩上捡回来的那些贝壳。
虽然它们被遗漏在了后备箱中,但他此时忽然觉得心里很平静,有一种想要好好珍惜生活中一切的感觉。他自己清楚这种感觉对于他而言多么贵重,以至于能让他重新看待一直以来走过的路。他静静地站在灯下看了片刻,在车马人声中,纷乱的思绪竟是随之慢慢沉淀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