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行(2)

　　在夏时安21年短暂的生命中，他只喜欢过一个人。
　　那就是他在学前班上认识的同桌——张小花。
　　夏时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皱着眉，快速地摆动双手。这应该是个国际性的手势，表no，表拒绝，表否定。
　　不不不，我不喜欢你啊，我都不认识你。他想。
　　“干什么？”男人看夏时安一副惊慌失措，嘴唇煞白的样子，竟然越来越来劲了，“你在害怕？你都敢尾行我，却不敢承认？”
　　夏时安忍不住在心中大喊救命。
　　但他有一种直觉，他必须得在此时此刻解释清楚，不解释清楚的话，可能后面还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所以，夏时安真的是非常、非常努力地从喉咙里面挤出话来：“不，不……我不……我不……”
　　“对，不起……让你……哎，让你……你……误……会……了……”
　　“我真的……不……”
　　“喜……喜欢……你……”
　　男人沉默了。
　　他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一样盯着夏时安，陷入了无尽的思考。
　　夏时安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把话说清楚没有。
　　但是，这种事情应该很尴尬吧？毕竟，对方刚刚还一副非常自信的样子。也许他应该换一种方式表达，好过当面否定？
　　夏时安挺抱歉的，他很了解被否定的滋味。
　　他一般是被否定的那一个，今天倒是新鲜了，轮到他去否定别人。
　　一月底的天气，仍旧是非常冷的。江南一带的城市都是一样，天阴冷阴冷的，那股冷气仿佛可以透过衣服，一丝丝地钻进人的骨髓里去。
　　夏时安非常想走，他现在就想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打开灯，打开电热毯，再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钻进被窝里。睡前喝点热牛奶，打一会儿游戏或者刷一会儿剧，毕竟他也累了一天了，很想珍惜这一天中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光。
　　而不是和一个陌生男人面对面对站着，然后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夏时安用眼神示意对方——大哥，我可以走了吗？
　　良久。
　　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不太确定地道：“对不起。”
　　他似乎在重复之前夏时安说的话。夏时安顿时充满希望地看着他，并在心里：嗯嗯。
　　“让你厌恶了？”
　　夏时安：啊？厌恶？我没说啊啊。
　　“我真的？”
　　夏时安：这三个字说了。
　　“很喜欢你？”
　　夏时安：不……不是这样的！你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不”字！哦不！！！
　　男人一边观察着夏时安的表情，一边连起来是又说了一次，流畅多了：“——对不起，让你厌恶了。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讲话是不是有点……”有点问题啊。
　　男人犹豫了一下，没有把狠话说完，不想太伤害别人的自尊心，继续道：“你……咳，你……”
　　怎么回事，他怎么也被传染了？
　　结巴病毒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呵呵，这个人，偏偏耳朵不怎么灵敏呢。
　　夏时安面无表情，彻底无语，他脑海中的小人反复崩溃、呐喊了一阵，最终倒地不起，卒。
　　算了，他决定不解释了。
　　掉头就走是夏时安惯用的伎俩，正如逃避可耻，但有用。
　　“哎！你！”男人在他背后非常惊讶地喊了一声。
　　“等下？”
　　“操？”
　　男人震惊了，仿佛从没受过这种待遇。
　　但夏时安才不会管这些呢，他真的很想快点摆脱掉这个莫名其妙的大麻烦。
　　于是，他跑得飞快。
　　跑到7栋楼下了，令人悲伤的是，电梯没来，而且停在遥远的25楼，正在以龟速缓缓下行。
　　快点快点快点。夏时安急死了。快点下来！电梯！
　　然后，他没等到电梯，他又和那个男人相遇了。
　　男人这回把脸上的黑色口罩重新戴上，双手随意地插在上衣口袋里，就这么慢慢地晃了进来，接着微微地靠在墙角处。他还是盯着夏时安，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跑挺快啊？”
　　“练过？”
　　“你几岁了？”
　　夏时安装死，不理他。
　　叮的一声——这像乌龟爬一样的电梯终于到了。夏时安率先走进去，男人而后跟上。
　　电梯门关了，两人都没按楼层。
　　夏时安挺烦的。
　　真的，如果能够把他这辈子最糟糕的日子排个序，今天一定能进前三吧。
　　最终还是那个男人轻笑了一声：“好吧。”
　　他伸出胳膊，先按了19这个数字。夏时安干脆背对着他，眼睛盯着角落。
　　狭小安静的电梯里，男人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在做什么。
　　“19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男人飞快地往夏时安的背上拍了一下，然后走了出去：“拜拜。”
　　夏时安猛地回头，男人戴着口罩，他看不见，但是夏时安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在笑。
　　电梯门又缓缓关上。夏时安愣了一会儿，没来得及按26，就有人在一楼又按了电梯，电梯便又往下了。
　　夏时安：“……”
　　好家伙，来回坐电梯玩。
　　一楼进来了一个穿着黄色制服的美团骑手，小哥一人拿着四五份外卖，挨个送。夏时安知道送不同楼层其实挺麻烦的，便等骑手小哥出去后，帮他按住了电梯门，这样他放了一层的外卖后，还能再回来，接着往上。
　　骑手小哥也挺惊讶，连忙对着夏时安说感谢。
　　夏时安笑了笑，没说话。
　　骑手小哥：“哎，兄弟，你衣服后面粘了个什么东西啊——”
　　夏时安顿时一愣，反应了过来，该不会是刚刚……他赶忙伸手去够，摸到了一张写着一串手机号的便利贴。
　　夏时安：“……”真的从未见过如此自信的人，他发誓。
　　就在此时，19楼又到了。
　　电梯门一打开，拿着便利贴发呆的夏时安抬起头，又跟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门外还是刚刚的那个男人，而他看见夏时安后也微微有些愣神。
　　“徐先生啊？”骑手小哥很快乐，这一单的顾客在门口等他，自己不用出去了，欧耶！
　　姓徐的男人接过外卖：“嗯，谢谢。”
　　夏时安已经躺平了，接下来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再激起他心中的涟漪。
　　但他还是输了，因为姓徐的男人趁着电梯关门前对他说：“你真这么喜欢我？还要偷看我点什么外卖？然后趁机再看我一眼？”
　　“你回去打我电话吧，发短信也可以。”
　　电梯继续缓缓向上。
　　骑手小哥张大嘴巴看着夏时安：“……”
　　夏时安生气道：“他神经病！”
　　苍天作证，这四个字说得是如此一气呵成，又铿锵有力。


第3章 要不要报警
　　===
　　写着某徐姓男人电话的便利贴被夏时安捏在手中，团成皱皱的一团。
　　接天怒火如海浪般不停地冲刷着夏时安的心灵。
　　连带着开门进屋的时候，密码输错了两次。
　　进门，开空调，脱外套。本来很寻常的连贯动作也被夏时安涌上心头的一点情绪所感染，变得有些烦躁。
　　姓徐的！
　　不，他其实也没听清楚，有可能是姓许的，或者是姓虚的……虚的可能性不大，夏时安愣了一下，毕竟夏时安从小到大只认识一个虚渊玄……人还是个日本人……
　　等等，不管他姓什么！
　　他、都、是、个、神、经、病！
　　夏时安果断地把那张便利贴给撕了个粉碎。
　　深呼吸了几下后，夏时安觉得自己好多了。
　　是的，这才是他平静的生活，生气是很伤身体的，夏时安决定忘掉今晚发生的这起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