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爱情(61)

　　程云括慢慢推开房门，床上的被子鼓着一个包，传来明宇低低的抽泣声。他在床沿坐下，把被子往下拽了点，犹豫着去摸明宇的头。
　　明宇缩了缩脖子，躲开程云括的手，又把自己藏进被子里。他屏住呼吸，甚至想要捂住耳朵，程云括强硬、质疑的声音，他一句也不想再听。
　　床垫微微下陷，意想不到的，明宇落入一个隔着被子的怀抱里。程云括虚环着他：“别哭了，明宇。”
　　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在听到这几个字后又要往外冒。
　　被子窸窣起伏，程云括知道那是明宇在擦眼泪，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
　　过了一会儿，明宇转了个身，他依旧不肯露出脸来，只是往程云括怀里靠了一下：“……他走了吗？”
　　“谁？莫子芃，他早就走了。”程云括用了点力气，摩挲着明宇的后背。
　　又过了一会儿，明宇问：“你是不是不信。”
　　“……我不是不信。”程云括沉默了一下，“明宇，我一点都没察觉，你又瞒得严严实实。”
　　“我不敢让别人发现，也不想丢掉工作。我害怕，不知道这种事要怎么……好像自认倒霉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明宇磕磕绊绊地说，“我也没想到会变成Omega，这都不是我想的，这些不应该怪我啊……”
　　“不怪你，没有怪你，明宇。”
　　明宇露出眼睛，执着地看着程云括：“是你要标记我的。”
　　“……是。”程云括忽然无法面对明宇的目光，他把明宇按进怀里，叹了口气，几不可闻道，“都是我。”
　　明宇的身体渐渐软下来，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待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摸索着抱住程云括的腰，声音沾了点倦意：
　　“他真的走了吧。”
　　“……走了，只有我们两个了。”
　　程云括先是不解，随后很快意识到明宇为什么如此在意莫子芃，脸上多了不忍之色。
　　“先休息吧，好吗。”
　　明宇没有回答，只是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起来。他才刚刚被标记过，本该在Alpha的保护下安心地休息、恢复体力。可他的Alpha不但离开他身边，还允许其他陌生的Alpha闯入他们的领地。
　　不但剥夺安全感，还带来危险。
　　程云括一心只想着自己被算计，却忘记对于明宇来说，这本该是个多重要的时刻。而他带给明宇的伤害，又何止这一点。
　　应该再去问的，问曲一鸣，问章冉，甚至问明宇，要细节，要证据，否则程云括怎么会轻易认下这样严重的指控。但程云括很清楚不需要。他从前也怀疑过明宇，可这么久的相处后，他清楚明宇不会撒谎，何况是他失控标记了明宇，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只是程云括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一切。他强暴了明宇，十八岁，根本还只是个孩子；一个放弃继续读书，要赚钱负担家庭的孩子，遭遇了这样的飞来横祸，罪恶的烙印甚至将他变成了Omega。
　　然后呢？
　　程云括抚摸明宇的额头，脸颊，回想起他发现明宇是Omega的那天。
　　其实明宇也是那时才知道吧，他那么慌张，害怕，肯定对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毫无头绪，不知所措。但他还是要为不属于自己的错误买单，被恐吓，威胁，羞辱，最后被迫成为Alpha的玩物。
　　程云括一直觉得他对明宇挺好的，现在惊觉那不过是的施舍。
　　但明宇呢，却对那些施舍真心道谢，认真地照顾他，在他失意的时候安慰他，还傻乎乎地对他笑；事情到了这一步，因为标记，明宇甚至更加地依赖、顺从他。
　　程云括从不屑于强迫，他有足够的钱能够买到这样称心的床伴和关系，但他对明宇做的这一切，连他自己都无法用“意外”和“误会”来开脱。
　　*
　　日上三竿明宇才醒过来，夜里又哭又喊的记忆犹新，回想起来，他都不知道那时是哪来的勇气和胆量。
　　后颈的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了，但纵欲过度的身体依旧酸软。他被放在床头还冒热气的牛奶吸引了注意力，还在发怔，门被冷不丁推开。
　　“醒了？”程云括正打电话，冲明宇扬扬下巴，“洗漱一下，随便吃点，到莫子芃那去。”
　　说完就关上门，又留明宇一个人。
　　程云括看起来神色如常，明宇脑袋里却乱糟糟的。那件事……他说清楚了吗，程云括听懂了吗；听懂了，怎么会没反应，还是反正已经过去，权当没发生？
　　找莫子芃……那个医生？不是说血检结果没问题吗、反应也都是正常的，为什么又找他，还要到医院去。
　　难不成……是要洗掉标记吗？！
　　明宇夜里就听出程云括标记自己是个意外，他不想要也在情理之中，可这只是临时标记啊，三个月内就会消失的……还是说他一刻也不想等？
　　明宇一路上都在手机上搜关于清洗临时标记的相关文章，心里酸涩不已，又怕又莫名难过，越发不敢开口向程云括询问什么。
　　直到从第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下来，护士带着他往下一个房间去时，明宇终于忍不住跑到莫子芃的办公室，找到程云括。
　　“怎么，做完检查了？不会吧，这么快……”程云括反手关上门，看着明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颊，“还是你不舒服？”
　　明宇忍住想要不管不顾钻进程云括怀里的冲动，攥紧手指：“临时标记会失效的啊，一定、一定要这么快就洗掉吗，我不想做手术……”
　　“什……洗掉，不是做手术。”
　　程云括这才意识到明宇这一路上的沉默和戒备并不是针对他，哭笑不得地搂了明宇一下：“我不是说了，做个检查吗。”
　　“我听到了……那做检查，是不是为了标记清除手术嘛……”
　　“不是。”程云括叹了口气，“你把我想得也挺坏的。”
　　明宇看起来还是不太信，程云括揉了揉他的侧腰，顺势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催促道：“检查完了跟你说，快去。要不护士以为你这么大人怕体检，不丢人吗？”
　　程云括的确没骗他，很快明宇就知道，之所以来医院，的确只是为了更全面的体检；而体检则是为他变回Beta做前置验证。
　　“变、变回Beta？”明宇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答案，吃惊又茫然地看着程云括。
　　“我只是觉得，可能你最想要的，就是回到那件事还没发生的时候。长到十八岁都是Beta，肯定很不习惯做Omega。”程云括耐心地解释，“但这只是一个想法，如果你不愿意，就权当体检，也没坏处；如果你愿意，莫子芃会再跟你详细介绍。”
　　能变回Beta，回到原来的自己，明宇当然是想过的，只是没想到会有可以实现的一天。短暂的惊讶后，他几乎没有犹豫地点头了。
　　检查项目排到了第二天早上，因此下午的检查结束后，莫子芃给明宇安排了住院。
　　标记之后的几天会有嗜睡、疲倦、精神紧张以及情绪敏感的问题，躺下没多久，明宇就打起了呵欠。
　　当然，最显著的变化是高度依赖Alpha的信息素，因此程云括自然陪在明宇身边。
　　VIP单人病房的床已经比标准病床大，但比起家里的床还是挤。而比起明宇这个夜里哭闹、被打断睡眠的Omega，程云括却更快地睡着了。
　　傍晚的日光已经不再强烈，被窗帘遮挡后，屋里的光线更显朦胧暧昧。
　　程云括面向明宇侧躺着，明宇被程云括的气味包围着，被窝里暖烘烘的，他轻轻拨弄程云括衣襟上的扣子。
　　这是标记发生后迟到的宁静与温馨，明宇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刻，不舍得就这么睡过去。
　　刚刚听到莫医生随口打趣，程云括三四点又打给他，问明宇能否变回Beta的事。
　　原来在自己睡着后，程云括还在想啊。他没有不信，也没有不承认。
　　大概是受标记和信息素的影响，那件事在他心里留下的伤痕，似乎被程云括的态度抚平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