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出逃手札(102)
老爷子脾气差,看似每天都骂骂咧咧,但暗戳戳的重做了一次包子。
然后还试探的问林郗淮,和上次秦洲晏的相比谁的味道更好。
林郗淮笑着说,包子皮柔软光滑,肉馅鲜美多汁。
因为这次面是秦洲晏揉的,陷是老爷子亲自调的。
说不出对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反正老爷子“切”了一声。
老爷子关心人的方式都是别扭的。
小安和小帆每天总会带来各种各样的新鲜事,村子里三只狗的爱恨情仇都能说半天。
然后吵吵着说谁和谁才是真爱。
他根本没有空余时间过多的沉浸在那些令他伤心委屈的事情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等他再次回想起戚枕的每句话时,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些斑驳的白色墙面被当做成了一个幕布,用小型投影仪放着电影。
这个小型投影仪还是秦洲晏一直放在车上的,之前在徽沂镇的时候也有使用过。
夜晚下雨不能出去的时候,大家就会聚集在屋子里,用投影仪一起看电影感觉也很好。
对现在的罄泗村来说,也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选择。
特别是两小孩感到新鲜,捧着脸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景老爷子有些精神不济,林郗淮低声问道:“您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老爷子摇摇头,他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就这点机会能陪陪人了。
林郗淮无声的叹了口气,时间流逝得飞快,他总感觉昨天才到罄泗村。
可算算日子,居然也有二十多天了。
老爷子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也为了让自己清醒点。
他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确实也有点好奇。
林郗淮想到以前秦洲晏说的那句话,如果以后有人问到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能说是我追你的。
但现在真有人问了,还是一个长辈问,他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身旁的秦洲晏听到后倒是笑了,直白开口道:“我追他的。”
老爷子一下子就八卦了起来:“是不是很难追?”
林郗淮:“……”
要不要考虑下当事人还在这里?
秦洲晏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反而问道:“您怎么这么说?”
景老爷子看了眼身边的林郗淮,也不顾忌:“他看上去就是很难追的感觉,防备心强,不是一般情况能随意打动的。”
“不过你们知道有个重瓣莲花的品种吗?”老爷子指了指林郗淮,“你就有点像。”
秦洲晏笑着问:“怎么说?”
“这种莲花不是自己盛开的,需要人工剥掉包裹着它的外层发黑的花瓣,然后到中心的时候,用手轻轻拨开紧密的花蕾。”
“花就开了。”
老爷子看着秦洲晏感叹道:“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啊。”
林郗淮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耳垂,和老爷子一起将视线落到秦洲晏身上。
他倒想知道这人怎么说。
秦洲晏看了眼前面聚精会神看电影的两小孩,然后凑近了林郗淮,用只有他们仨能听见的声音故意道:
“郗淮,老爷子让我对你用强制。”他点评,“粗鲁。”
林郗淮:“……”
老爷子:“……”
他撑着一副病体也要中气十足的骂他:“滚蛋!我是那个意思吗?!”
前面的陈安和小帆被一嗓子吼得震了下,懵懵的回头看向他们三人。
秦洲晏笑着道:“没事,继续看吧。”
两人才回过头。
秦洲晏这才对老爷子开口道:“他才不是什么重瓣莲花,他能自己开。”
老爷子被他能到了,鬼叫了两声“哟哟”,然后安静了半晌:“切~”
“他尽说这些话哄你!”
林郗淮撑着下巴笑了半天,随后老爷子也笑了。
尽管小帆和陈安再喜欢,一部电影总有要结束的时候,两人依依不舍的。
还是老爷子开口道:“又不是没有时间来看了,回去回去。”
可谁也没有想到,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林郗淮之前就已经在数着日子过,感觉每天都在走钢丝。
尽管有所预料,老爷子情况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像是在他面前投下了一个惊雷,将他砸得头晕目眩。
没过几天,老爷子就发了一场烧,被送到了最近的小镇上的医院进行了急救。
之前就算秦洲晏照顾得再好再细致,老爷子身上的疼痛也难以止歇。
很多病人在这个阶段都会在心理和情绪上出现很大的问题。
但老爷子从来没表现出来,甚至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现在或许是人有些迷糊了,那些疼痛感也都毫无保留的彰显了出来。
甚至到了无法进食吃什么吐什么的程度,人也不太清醒。
只能靠输营养液和止痛针来勉强让人好受点,旁边看着的人只感觉一阵揪心。
小安和小帆在医院已经不敢离开,每天以泪洗面,生怕一走就见不到老爷子的最后一面。
老爷子意识不清,口中时常念叨着小衡,于是最后小帆和陈安也知道了老爷子的身份。
但比起村子里的传言,他们更信任这个他们亲自接触了这么久的人。
当年的李瑜霖走之前和小衡承诺,一年内会回来接他。
那时候小衡已经被李瑜霖教会了很多字,于是李瑜霖说,会常常给他写信。
李瑜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以往总是温和优雅,对他的每个决定都抱以支持理解的态度。
他天真的以为这次也是如此,向父母坦诚了自己的性取向,告诉了小衡的存在,为小衡的到来做好一切准备。
李瑜霖没想到,他高估了那个年代的包容性。
也没想到父母会把这当做是精神病,狠心将他送进了医院关了起来。
于是小衡等啊等,没能等到他的信,也没等到他来接自己。
在煎熬中,小衡踏上了去北市找他的路,只是天意弄人,意外总是来得突然。
李瑜霖被放出来的时候,父母将小衡已经去世的消息带给了他,他们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
当时他已经在病院被蹉跎得不成人样,得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所有的精神支柱都瞬间倒塌。
李瑜霖离开了那个家,来到了离罄泗村最近的小镇定居下来。
他本来想直接回到罄泗村,只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憎恶他,不会容许他的存在。
李瑜霖整个人都垮了,苍老得迅速。
到00年左右,村子里的旧识来到小镇意外遇到他时,已经没人能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容貌出众温文尔雅的知青李瑜霖了。
于是,他改名为景清和回到了罄泗村。
就这样,一个人撑了快五十年。
老爷子清醒后,知道自己在医院里,闹着要回去。
争执间,说过最严重的一句话甚至是:“你们又不是我的家属,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在之前老爷子的积极治疗中,该做的手术做了,也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化疗。
到积蓄花光的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没什么还能做的了,于是就兴高采烈的签了同意书回到了家。
现在最后这个阶段,他们送人来医院,无非是希望给人减轻疼痛感。
没人能眼睁睁的看着亲近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饿死或疼死,那太残忍了。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他们四人的模样,知道自己让他们难过了。
还是因为小安哭着说的那句“小衡爷爷看到您这么疼也会难受的”,他不再执着。
最后,秦洲晏跟老人家保证:“您人生的最后时刻,一定是在那个屋子里。”
老爷子骂了一句他,然后昏昏沉沉的问:“给小衡的信替我烧了吗?”
以前承诺要写的信没能写出去,是他心口的伤,所以他现在常常写信烧给小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