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4)

　　郁明简潇洒地笑了笑：“妈。”
　　姜若喊不出那个词，微微红着脸，小声说：“阿姨。”
　　章岚不爱笑，薄唇抿着，审视地看向姜若。过了一会儿，她收回视线，直直盯向郁明简：“你来晚了。”
　　“刚从国外回来，时差没倒，睡过头了。”面对母亲，郁明简的态度带着一丝懒散意味，“午饭好了吗？”
　　“早就好了。”
　　“好饿，吃什么？”
　　“先去看你爷爷。”
　　“知道知道。”
　　郁明简丢下话，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姜若跟得困难，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
　　郁明简眼疾手快拉住他：“看路。”
　　“抱歉。”姜若低下头。他以为郁明简扶住了就会松手，没想到手腕一紧，被Alpha牢牢扣住，一路走到房门口都没松开。
　　姜若只觉得被碰触的地方变得很热。
　　“你放松点。”耳边响起淡淡的声音。
　　姜若怔怔抬眸：“啊……”
　　姜若没防备，就被一把搂住了肩膀，整个人倒入散发体温的宽阔胸膛。紧接着一股分辨不出气息的Alpha信息素席卷而至，姜若大脑瞬间空白，隔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被郁明简抱入了怀中。
　　郁明简拉着姜若走进屋内：“爷爷。”
　　轮椅上的老人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脸转向声音的方向，苍老清癯的面庞露出一丝笑意：“小简来了。”
　　注意到郁明简旁边的年轻人，他和蔼地点点头：“你好。”
　　“爷爷好。”
　　老人摆摆手：“过来。”
　　姜若走到老人跟前。郁怀恕执掌郁家的时候，有双精明阴鹫、令人畏惧的眼睛，年迈后逐渐将权力移交后人，眼睛也渐渐平和慈悲。他年事已高，视力大不如前，并不能分辨清楚姜若长相，只能感受到，明简所选择的年轻人，清秀、文静，还有种透出孤僻的乖巧。
　　老人微微俯身，朝姜若伸出手。姜若愣了愣，连忙把手伸向对方。郁怀恕用自己枯槁的双手攥握姜若双手，安抚孩子一般拍打姜若的手背。
　　“小简脾气坏，你多多包容。”
　　郁怀恕说了几句便不再言语。在旁照料的护工见状，走过来说：“老先生了累了。”他拉上窗帘，拿毯子盖在老人身上。
　　郁明简看过爷爷，没再多待，带姜若离开了房间。走出房门的一刻，他对姜若的亲密也瞬间消失，冷淡撇下人去了餐厅。
　　这顿午餐吃得安静极了。章岚全程不语，感觉到母亲责备态度的郁明简，也故意不开口打破沉默。餐桌上只有筷子与碗碟碰撞的声响。姜若压低脑袋，为了缓解无措，不停把饭菜塞进嘴巴。
　　连续熬夜，没睡够又起床，本就不舒服。姜若吃得难受，咽不下还勉强吞咽，胃都渐渐痛起来。
　　一顿饭在冷冰冰的氛围下结束，郁明简推开椅子：“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阿东。”章岚喊了一句。
　　叫阿东的年轻人走过来。
　　“你送小姜先回去。”
　　“是，夫人。”
　　章岚吩咐完，冷冷看向郁明简：“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冬季万物萧索，即使是名家设计的庭院，在冬天也缺乏看头。郁明简收回目光，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打呵欠。
　　章岚正在插花。她在百合旁插了束满天星，不满意，又取出来，冷冷发问：“为什么挑那孩子？”
　　郁明简这婚结得荒唐、突兀，领证前甚至没告知在海外出差的父母。章岚得知消息，竟是通过媒体爆料。等她连夜回国，郁家继承人的婚事已传遍K市、沸沸扬扬。
　　“不好？”郁明简挑眉，“姜若很乖，很听话的。”
　　章岚冷哼一声：“我竟是头次听说，原来我儿子喜欢乖的、听话的。”
　　郁明简没再接腔。
　　他的确不喜欢太过柔顺、没有主见的类型，没意思，也不有趣。
　　章岚将满天星的枝干剪去一截，放入花瓶。
　　“你跟姜家另一个儿子断干净了吗？”
　　章岚问得直接，根本不给郁明简含混的余地。郁明简眯了眯眼睛，面色凉了几分，往后一靠缓缓开口：“我跟姜舒愿也没在一起过啊。”
　　“你跟他在没在一起过，还有没有感情，我不管，”章岚冷冷道，“只是我必须提醒你，你结婚的对象可不是他，是他哥哥。”
　　郁明简笑起来：“妈，他俩长得不像，我分得出。”
　　章岚脸色大变，啪地放下花剪。
　　“你大了，我跟你爸左右不了你做决定，但站在父母的立场，确实很震惊也很失望你的做法！”
　　“既然事已至此，你做出这样的事，就得承担后果。现在擅作主张结婚，不要过几天没意思了，又闹离婚，捅出更难堪的乱子！”
　　被章岚喊回家一通训，郁明简本就不佳的情绪雪上加霜。他离开本宅，也没管姜若如何，独自跑去了射击馆。
　　连续打掉几百发子弹，引得教练都走过来关心询问：“郁，心情不好？”
　　“没有。”郁明简头也不抬说，摘掉手套，接通持续震动的电话。
　　肖维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在哪？”
　　“……”
　　“晚上到宴府吃饭。”
　　宴府是郊区一家会员制的高档餐厅，肖维的重要社交基地。
　　“我不去了，你们吃吧。”
　　“有你想见的人。”
　　郁明简此刻没有任何人想见，他直截了当回绝：“太远了，不去。”
　　“不用你跑，你在哪，我找人接你，”肖维不给郁明简拒绝的余地，“等你开餐！”
　　学画的孩子陆续被家长接走，最终画室里只剩下姜若。宋玲整理好物品，见姜若还坐在画板面前：“怎么还不走？”
　　“玲姐，我想再待会。”姜若说。
　　画室在老城区，很多年了。以前姜若在这儿跟宋玲父亲学画，读大学时，宋玲父亲去世，女儿接手画室，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期。姜若开始是帮忙，后来渐渐变成习惯，从那时到现在，每周都会来教课。
　　姜若不擅长、甚至有些畏惧社交，这间画室，是他与名为“社会”的词汇，为数不多还存在连接的地方。
　　“记得帮我关门。”宋玲并不多问，轻轻交待道。她还与恋人有约，拿上包就往外走，没多久却又折返：“外面下雪了，早点回去吧。”
　　“好。”
　　宋玲也离开后，姜若放下笔，望向空荡荡的空间。许多还没完成的画，静静陈列架上。
　　明简的妈妈看起来很严厉。
　　明简被他妈妈留下，会不会遭受责备？
　　会怎么责备呢？
　　怪他意气用事、不好好考虑清楚就冲动结婚——还选择了这样一个不相称的结婚对象？
　　姜若胡思乱想着，被混乱的情绪搅动，无法再专注作画。他垂低头，透过睫毛的缝隙，呆呆望向地面停驻的阴影。
　　

第5章
　　虽然宋玲已经告诉他下雪的事情，走出画室的姜若，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没想到一小会儿功夫，雪就能下这么大，纷纷扬扬，如同一场盛大的颜料泼洒，把屋檐与街道染得洁白。
　　姜若背着书包，步子缓慢、仔细地踩进新落的积雪里。画室旁的公园，孩子们正在兴奋玩雪。孩子的父母就在旁边充满爱意地注视，叮嘱慢一点、不要急、别摔了。
　　姜若出神地看着，就像在看另一个世界的场景。旁边一个跑来跑去的孩子，忽然碰碰他，提醒说：“叔叔，你手机在响！”
　　姜若这才听到棉服口袋里的铃声。他拿出手机，不由愣了愣。
　　“明简？”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对不起，我没听到，我正在……”
　　“晚上在宴府吃饭，你也来，”郁明简在那头打断，“你跟服务生说肖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