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68)

　　“学会画画后，我找到了逃避现实的办法，我让意识进入幻想世界，以此逃避孤独的现实。”
　　“可是，目睹妈妈跳楼后，我完全无法拿稳画笔，就连逃往幻想世界的路，我也弄丢了。”
　　“……后来，我为什么又开始画画呢？”姜若问着自己，笑了笑，“因为你。”
　　“所有人都认为，我故意推姜舒愿下水时，我听到一个人说，不是的，不是姜若。”
　　“我很清楚，你当时不过随口说一句……当时的你，大概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但是，从你的口中听到我的名字，听到你维护我，我的心跳还是变得很响，响得要炸开。”
　　“我像一个偷窥者，透过门缝看向你。你靠在窗边，阳光落在身上，那么好看，让我觉得，如果我不画下来，就会永远错过那一幕……我重新涌起画画的渴望，我画了你的肖像，我把那副肖像，当做一种陪伴，放在书包里很多年。”
　　“我从未想过，要真的拥有那个男生的回应。我对他的感情，是不需要回应的单恋。”
　　“可突然有一天，那个人走过来，给了我一个充满诱惑的选择，他让我成为他的妻子。”
　　姜若说到这里，停下来，闭了闭眼睛。
　　“后来的事情，你我很清楚。”
　　“好多年，我习惯了一个人，有时也觉得孤单吧，可每个人都会孤单的，不是吗。”
　　姜若忧郁笑笑：“明简，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如果没有你，我应该还无法醒过来。可是我累了，我不想再进入一段感情，重蹈覆辙。”
　　

第79章
　　郁明简定定坐在椅上，再次陷入沉默。
　　沉默里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不知过去多久，Alpha说：“好。”
　　“吃完早餐，我送你。”
　　姜若从信报箱取出备用钥匙，打开眼前房门。
　　在姜若对宋玲说，他打算跟沈川期去T国居住时，宋玲已把画室转给他人经营，自己则一心扑在跟蓝安之的海外旅行上。她没理会这个不好出租的小房子，甚至没找人打扫。姜若一推门，久未有人居住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一切陈设，就如他离开那天一样。
　　姜若站在门口，恍惚片刻，才走进去。
　　姜若花了几天时间，打扫房间、整理物品，并且办理了一张新的电话卡。
　　他用新号联系仍在国外的宋玲。宋玲以为他还在T国，很惊讶问他怎么回K市了。姜若没有多说，只问宋玲在国外怎么样。宋玲笑笑，告诉姜若，她跟安之此刻在某地中海国度，安之打算在那开一家餐厅。俩人有定居海外的打算。
　　姜若安静倾听，直到结束通话。
　　这天晚上，他打开很长时间没登录的作者后台。上一本作品停在去年底，不知不觉，又一年的夏天到了尾声。
　　姜若决定重新拿起画笔。
　　他开始连载新漫画。这一次，他的作品与以往大相径庭。放弃吸引读者的色彩，回归黑白与线条，大量背景留白，甚至主要角色，也减少到只剩两个。这两个角色，一个是大灾难后地球幸存的最后人类，一个因飞船故障，与母星失去联系而被迫停留地球的外星人。
　　孤独笼罩整个故事。
　　地球人有只狗，名叫窸窸，也跟着它的主人一起幸存。外星人有只宠物，没有名字，于是地球人给那个外星宠物取名窣窣。
　　窸窸、窣窣。
　　是姜若昏沉睡去，或将醒未醒，耳边总能隐约听到的，来自花草树木、鸟语虫鸣深处的回音。
　　这本漫画挂在商业网站，自然毫无水花。没有水花，读者不多，也不产生收益。姜若并不在意，只是埋头创作。一格一格分镜，一章一章情节，画下他想要表达的故事。
　　盛夏一过，秋季便到来了。
　　傍晚，姜若拎着从超市买的菜往家走。
　　空气里浮动蒙蒙暗色，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他家门外。
　　姜若脚步一顿。
　　郁明简靠在墙边，脚边是一个登机箱，还穿着衬衣西裤，看起来刚结束一场出差。老小区的房子，墙壁贴满开锁、通下水道或断桥铝门窗的小广告，Alpha的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
　　不等姜若出声，郁明简主动解释：“我的车在路上出了点状况，已经拖去修了。想起来你住这附近，能不能借住一晚？”
　　姜若以为自己听错。
　　找理由也不该找得这么敷衍离谱。姜若不可置信地看郁明简，见对方认认真真，甚至还带一丝期望看自己，抠住购物袋，半晌挤出一句：“房子很小，不方便。”
　　好像就知道姜若会这样说，郁明简立即道：“我不介意。”
　　明明答应放他离开，又冷不丁出现在面前，姜若眼眶微微发红，几乎有些恼火。他还要说什么，郁明简走近一步，颇有些可怜的模样：“我刚从国外飞回来，十几个钟头，没倒时差，又困、又累，肚子还饿。至少今晚，姜若哥，不要赶我走。”
　　姜若说不出话来。
　　他从郁明简旁边经过，没看对方，掏出钥匙开门。
　　郁明简连忙跟在后头钻进屋，随意地把登机箱一脚踢进去，便打算帮姜若拿购物袋。
　　姜若抬起手，没让他拎，提着袋子去了厨房。
　　郁明简抬眼打量周遭。
　　姜若倒没说假话，这房间的确很小，不过收拾得干净、整洁。墙壁挂了许多小画，餐桌摆着鲜花，阳台也放满多肉植物。整个空间透出温暖柔软的生活气息。
　　郁明简看向默默把东西往冰箱里放的Omega，不禁走了神。
　　“你喜欢这样的房子吗，”郁明简问，“是不是小一些，能给你更多安全感？”
　　姜若的动作停了一下。
　　郁明简朝他走去，姜若往后一退，扭过头：“我去煮面。”
　　煮好面，他跟郁明简一言不发吃了。吃完，姜若就回了卧室。
　　姜若坐在桌边，想继续画画，许久无法专注。思绪如同乱麻，越想要理清越乱七八糟。
　　直到深夜，姜若才推开房门。
　　外面安静无声，薄薄月光洒入房间。餐桌收拾过了，碗筷也被洗干净。登机箱还搁在玄关，本人则以一种看起来很局促的姿势，腿脚伸展不开地缩在客厅小沙发上。
　　洗漱完出来，窗外落进来吵闹声。摩托车的嗡鸣，以及几个年轻人毫不顾忌打扰邻里的喧哗。
　　姜若顿了顿，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他经过Alpha旁边，对方睡觉的模样落入眼底。长长睫毛下是困倦的阴影，头发有些乱的翘起，或许被月光映照，肤色是疲惫的白。
　　姜若取了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刚要直起背，手腕就被握住，紧接着一股力道扯他跌落。
　　姜若急道：“明简……”
　　Alpha抬手按住他后背，往上移动，摸到姜若后脑勺。他停在那里，把姜若面庞按入胸膛。
　　“别动，”郁明简嗓音含混，“就抱一分钟。”
　　郁明简手指插进姜若黑发里揉了揉。感受着姜若的身体，实实在在被自己搂在怀中，郁明简内心安沉下来。他的确是累了，虽然蜷在沙发上睡觉很不舒服，但困意却比在自己的大床上还要强烈很多。不用说一分钟，转瞬他就再次睡去。
　　郁明简倒睡着了，姜若却经历了糟糕的一晚。
　　直到快天亮，他才终于昏沉睡去。没睡几个钟头，又不放心地醒过来。
　　郁明简不知何时离开了。
　　沙发是空的，毯子叠在一旁。上午的日光从窗户落进来，一切都恢复成姜若每天都会见到的样子。
　　昨夜那个站在他家门外，拉着登机箱，衬衣西裤都没换的Alpha，不打招呼来了，又不打招呼离开。
　　姜若走到阳台，静静待了许久。天气很好，太阳不冷不热，有一种秋季特有的清澈凉爽。
　　他决定去趟郊外。
　　姜若在书包里放上水壶、便当和纸笔，便出门搭公交车了。
　　经过小区往外走时，见到一辆家具公司的货车，两名工人正在往下卸货。这边租户来去频繁，经常有货车堵住路。姜若没在意，从旁边绕过去，走到街边的公交站台，等待开往郊区的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