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39)
“……那你陪着她?”傅惟演沉默了一会儿道:“租房的钱我出,地方你看喜欢哪儿,你陪着我姥姥好了。”
傅妈妈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就听那边传来阵阵叹息,又夹杂着一点抽泣声。
傅惟演最头疼她这手,忍不住叹了口气
“……惟演,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妈妈吗?”傅妈妈低声说:“你那房子三个卧室呢,就给老太太腾一间小的,不行北卧也行。你姥姥不是那种絮叨的人,吃饭多她一双筷子,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儿。再说你小时候你姥姥那还看过你几年,她也想你了,见见大外孙子。”
她说完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道:“再说你那房子,妈一开始也给你拿钱了的,这钱你别给妈了,就当成人情份子也好,还是租金也好,让你亲姥姥住几天都不愿意吗。”
傅惟演是真不愿意,但是一听他妈开始哭,话又说到这个份上了,顿时也不知道怎么解决好。一听后面半句,忍不住口不择言道:“早知道我一开始多贷点款,也不要你这个钱。”
杨炯一开始以为他在跟同事打电话,后来越听越不对劲,等大概听明白原委,又见傅惟演开始烦躁,忙拉了他的胳膊一下,摆了摆手。
那边老李两口子刚买完东西喜滋滋地回来,杨炯先迎过去,问了俩人吃饭去哪儿。李嫂买完口红就舍不得花钱了,犹豫着要找个便宜点的,可是又看了看傅惟演和杨炯,不大好意思提,只说让杨炯定。杨炯对这块不太熟,想了想这边倒是有个连锁店,干脆道:“那就吃烤鸭吧。”说完又补充:“今天傅惟演请客。”
老李往后瞅了傅惟演一眼,发觉不对劲,问他:“老傅咋了,看着不高兴呢。”
杨炯随口胡诌道:“嫌我给他买的玉牌不够好,在那别扭呢。”
三人往前走了两步,杨炯又倒回来领傅惟演。后者挂了电话倒是没继续别扭,但也显然没刚开始的时候情绪高,吃饭也蔫儿了,杨炯给他包一个饼他吃一个,不给他包他就干瞪眼。
好歹饭毕散伙,俩人回家,杨炯路上便忍不住埋怨他道:“你刚刚是不是得注意下,李哥带着老婆高高兴兴一块跟你吃饭,你拉的那脸能绕地球一圈儿,多扫兴啊!这也就是你俩熟,要是平时对其他人也这样,不知道管理下情绪注意下场合,明里暗里会得罪多少人?你明明比我大啊,怎么能还不懂?”
“……我平时也不这样,”傅惟演也知道自己刚刚不太好,叹了口气,又捏了捏眉心郁闷道:“但是今天这事太烦了,而且不是有你在吗。我看你跟他们聊的挺好,所以就自我放纵了一回儿。”
“你就狡辩吧,”杨炯无奈,又想到前面的事情:“你那到底怎么了,刚刚是你妈吗?”
傅惟演点头嗯了一声。
“你姥姥要来住?”
“嗯。”
“……那不行就住呗,”杨炯不太理解:“不至于为这个急眼吧。”
“为什么非要住我这呢,完全可以给她租个房子啊,”傅惟演皱眉道:“我知道我妈那意思,她怕老太太撞见我爸带别的女人回去,到时候又怕老人家生气又怕自己跌面子。可不住家里租一个也没问题啊,她不放心就住一块,她要是放心就偶尔去看看,这不都是解决办法吗?”
“可能怕老太太纳闷为什么不住家里吧?”杨炯想了想,多少有些明白傅妈妈的想法:“安置在你这比较名正言顺,也不怕老人家多想。而且你妈也省心。”
“就为了怕老太太问所以推到我这来?”傅惟演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不就是推卸责任吗,她不想面对就放我这,可是我工作忙根本顾不上,再说隔了两代人,各方观念习惯都太不一样了,我去我姥姥那的时候吹头发都吹不干,老人家怕费电。给她装了热水器,十次去九次关着,也是从来不用。你说她身体还不好,到时候在我这我将就她还是让她将就我?”
傅惟演一口气说完,胸膛仍起伏不平,生气道:“有些话说出来难听,谁说谁就是不孝顺,可是放自己身上你看几个愿意跟老人住一块的。不都是宁愿多买套房子,实在不行出去租也不在一块吗。”
杨炯听他说完,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末了只是无奈地一笑。
代沟代沟,以前的时候不理解,后来年纪越大,经历越多,才发现有时候横亘在两代人之间的沟壑深不可填。杨炯从一开始确定取向后就没找过女孩子,可是他也知道在相亲市场上,单亲家庭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在某种程度上被减分。因为这种家庭的孩子多数会更重视和单亲的关系,而家长也有更强的依赖性。可这对于婚姻里的另一方来说,却意味着婆媳关系出现问题时丈夫的侧重方向。如果有人偏生糊涂,既做不好协调也不知道解决问题,又或者长辈和小辈中有一方蛮不讲理,那演化成家庭灾难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当然还有更多的,是和傅惟演一样天生排斥和父母关系太亲近,认为老辈和小辈各有各的家庭,谁都不应该干预影响对方的生活。
杨炯对此很理解,尤其是这些隐忧他全中,别人已经追求自由自主了,他还想着传统的几世同堂。而且他和杨佩琼这些年相依为命,虽不至于多苦情,但是杨佩琼过得的确不容易,尤其是在最难的几年里,她要照顾生病的丈夫,老来事多的公公,处在叛逆期的儿子,还要负担越来越高的治疗费用,其他的各处生活花销。杨炯这些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又见了他大姨的凄惨处境,因此一直决定等再几年杨佩琼老了,自己不行就跟老人住一块。
这一点上他和傅惟演的确分歧很大,上次傅惟演说他结婚就是为了找个人伺候他妈,杨炯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再看傅惟演对自己的亲姥姥这样,他在心里思索半天,半晌却也只能叹口气。
晚上傅妈妈又来电,傅惟演在阳台上跟那边争论半天,口气依旧不太好。
杨炯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傅惟演过来找他的时候忍不住了。
傅惟演敲门来找他,脖子上戴了那个羊脂玉的玉牌。
杨炯本来在床上看书,见他气的鼻子还红着,忍不住无奈笑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傅惟演坐下也不说话。
杨炯看那玉牌后面的绳扣有些拧,伸手给他正了正。
傅惟演坐了一会儿,低头捏着手指,又问他:“好看吗?”
“好看,”杨炯笑着哄他:“你锁骨长得好,戴什么都好看。”
“……那是。”
杨炯犹豫半晌,想起以前傅惟演说的话,琢磨着找切入口道:“以前你决定买这房的时候,不是说北卧准备给我妈的吗?如果她现在想过来住怎么办?”
傅惟演惊讶地挑了挑眉,痛快道:“那就收拾一下啊,买张床进去。”他说完才开始担心,犹豫了一下,问杨炯:“你妈要过来住多久?”
杨炯一开始没料到他会这么痛快答应,愣了一下才说:“不知道,她没说。”
傅惟演有些纠结,咬着下唇,又松开,又咬上……
杨炯看了会儿,忍不住道:“再咬就破皮了。”
“那就来吧,”傅惟演下了决定,“到时候我去接她?”
杨炯:“……”
傅惟演问:“怎么了?”
杨炯道:“为什么我妈来可以,你姥姥来你不同意呢?”
傅惟演这才反应过来杨炯是在试探他。他皱了皱眉站起来就想走,却被杨炯拉了一下胳膊。
傅惟演甩开,杨炯又从后面追上来,问道:“你姥姥过来住一样的啊,你要实在不行问问她住多久,以后再琢磨别的解决办法?”
“那要是有别的解决办法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呢,”傅惟演表示不理解:“你就一个妈,你妈连你这都不能来还不得哭死,可我姥姥不是啊,她有闺女也有儿子,干嘛非来我这。请神容易送神难你知道吗,真来了住上瘾,你怎么让她搬走?”
杨炯这才听明白他的顾虑,话糙理不糙,对一般人来说可能住一阵子表表孝心可以,但要一直住下去到养老送终,又是隔了代的……也的确有些麻烦。
他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劝的,只得站那。
傅惟演看他一眼,又想起别的事,哼了一声道:“我什么都替你打算在前头,也愿意让你妈过来住。可你倒好,干什么都不为我考虑,送个玉牌子还是打算给别人结果剩下的。”他犟脾气上来,又把玉牌摘下,往茶几上一丢道:“不要了,戴着真难看。”
杨炯:“……”这人迁怒算小账的样子跟谁学的。
不过傅惟演对杨妈妈的态度很让他意外,杨炯也不想没事闹误会,先解释道:“这个真是给你买的。”
傅惟演不为所动。
“要是给徐志的我当场就给他了,干嘛在手里拿着。这东西好歹我一个月工资,我这么抠门,怎么可能为了你一句气话就随手给你了?”杨炯无可奈何,又道:“你们医院那阴气太重,你这人脾气又差,戴着就当保平安的,心里能踏实点。”
傅惟演抬眼盯着他。
杨炯问:“你要不要?”
“……切。”傅惟演嘴上不说,却飞快的伸手又捞了回来,拿在手里把玩。他的玉观音其实不少,有他妈在庙里求的,别人送他爸后他爸又给他的,还有之前韩韬送的……个个价格不菲。只是他一直觉得这些玩意儿碍事,这一丢那一放的。今天这个可也巧了,他本来就是好奇拿出来看看,谁知道一摸还挺顺手,几千块钱的小东西越看越喜欢。要不然也不会戴上去给杨炯看。
傅惟演坐那想了会儿,问:“你口红要什么色的。”
杨炯:“……”
杨炯简直失笑,无奈道:“呆瓜,中午逗你的。”
他说完等了会儿,又认真道:“你家的事情我不好说太多,毕竟你的生活方式你做主,而且你考虑的也有道理,只是尽量平和点处理吧,哪怕不同意也换个好点的说法,你妈那性格平时被你爸训也就罢了,你的口气也这么冲,她多可怜。”
傅惟演愣了下,条件反射地就要给自己找理由,可是杨炯笑着看他,他又说不出来了。
晚上的时候傅惟演有些失眠,其实他平时的睡眠质量也没有很好,这个职业作息不规律,精神压力也大,除了满脑子的这个管床病人如何用药,明天有几个病人出院,今天的哪个病例有嚼头外,还要想着论文发表,要面对各种人物关系。他不得不承认在医院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这么情绪化,因为他的表情可能会给家属带来不必要的担忧,又或者稍不注意激化什么矛盾,所以傅惟演大部分都跟其他同事一样露着牙带着笑,有负面情绪也都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