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死(58)

　　“明天, ”陆易擦了擦嘴说, 他一顿饭就没捞到几个菜吃，乔恩像个护食的野猫,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明天上午十点。”
　　刘志伟庆幸这个时间他正好没有任何事，于是立刻对乔恩说道：“今天要好好休息，早点上床……”
　　乔恩在美国就连他母亲都没跟他这么啰嗦过，起初听刘志伟的这些话是很不耐烦的，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他懒洋洋地说了一句：“Yes， papa Zeo（是，志伟把拔）.”
　　饭后刘志伟收拾了碗筷就看到陆易要送乔恩回病房了。他正要跟出去，乔恩拦住了他：“不用了，你应该去睡觉。”
　　刘志伟有点儿诧异。
　　“陆易会送我。”乔恩说着干脆地冲刘志伟摆了摆手，直接把门拉上了。
　　莫名有一种吃了闭门羹感觉的刘志伟：“……”
　　乔恩上了陆易的车之后，连连回头看楼上的刘志伟，果然看到刘志伟站在阳台上冲他们呢招手。乔恩连忙时候：“我忘记拿什么了吗？”
　　“没有，那是在同你说再见。”陆易说着驶出了小区。
　　他们说是要去医院，并没有往医院走。乔恩和陆易不久就再次进入了刘志伟新家。
　　打开临时灯泡后，那面花墙展示在灯光下。整面花墙一半鲜红如血，一半灰白如腐朽。但是灰白的那一半，每一朵玫瑰的边沿和中心都被渐进式地涂上了金色的颜料。
　　两者中间的一段还没有做过任何处理，乔恩随手提起放在地上的画笔和颜料罐说：“快要完成了。”
　　陆易说：“你明天有手术，不适合熬夜。”
　　乔恩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我会很快的。”
　　如果是刘志伟在这儿，他会二话不说将乔恩推进车里塞回医院强制令他睡觉，但是陆易只会规劝对方，不会强制要求对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
　　乔恩很快撸起袖子开始干活，陆易给他准备了一个小梯子，在画到高处时他能坐在梯子上画。
　　整个晚上乔恩都在不短更换画笔和颜料，一旁的陆易也为了替他移动梯子而不时起身坐下。
　　天蒙蒙亮时，这个屋子的灯终于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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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志伟第二天一早没有在陆易的屋里找到陆易，只看到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写的是他已经去医院了。
　　刘志伟一头雾水，大清早赶着公交到了医院。
　　乔恩正在病床上睡觉，陆易靠在一旁的椅子上也闭着眼睛休息，两个人看上去都很疲惫。
　　刘志伟简直懵逼。他俩晚上是去做贼了吗？
　　乔恩在刘志伟进门的时候没有醒，睡得很熟，倒是陆易醒了，他看上去也不太清醒，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舒展了一下身体说：“你来了啊。”
　　刘志伟忍不住问：“你们昨晚去干吗了？”
　　“多聊了会儿天。”陆易说着去洗手间洗脸了。
　　刘志伟看乔恩睡得四仰八叉的，给他将脚塞回了被子，但在移动他的脚的时候，刘志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同。乔恩的脚一向是冰凉的，毫无生气的，但是他这一次握着对方的脚，将其塞进被子里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却没有感到如先前那么冰凉，在他推往被子里的时候甚至还感到了一丝细微推拒的反力。
　　刘志伟怀疑是自己的幻觉，站在乔恩的床边看了正在打呼噜的乔恩很久。
　　十点的手术，九点刘志伟将熟睡的乔恩唤醒，给他随手抹了把脸塞进了轮椅。
　　乔恩的眼睛半睁不睁，看见动他的是刘志伟，又是放心又是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任刘志伟折腾。
　　他甚至进手术室的时候都是半睡着的。
　　刘志伟站在手术室外认真地问陆易：“你们昨晚到底干什么了？”
　　陆易：“……打了一晚上魔兽世界。”
　　刘志伟：“……”这个理由居然合情合理。
　　乔恩的手术一直做到了下午。医生出来后直接找陆易商量去了，刘志伟看着闭着眼睛躺着的乔恩，十分担心地问：“他昏过去了？”
　　“只是睡着了，”一旁的男护士说，“睡了一整个手术呢，都不用打麻药。”
　　刘志伟：“……”
　　乔恩被搬回病房之后，见陆易也哈欠连天，刘志伟干脆对陆易说：“陆哥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他。”
　　谁料陆易平时对自我的休息能争取就争取，还争取得特别干脆，这一次却只是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表说：“一会儿他醒了我还得送你们去一个地方。”
　　刘志伟更觉得他们俩在谋划什么了。
　　乔恩终于在术后两个小时醒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呆愣地看着刘志伟好一会儿，音调呆板地说：“我以为我死了。”
　　“What a wonderful dream（做你的美梦）.”刘志伟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双手环胸问道：“你一会儿还想带我去哪儿？你刚做完手术。”
　　乔恩眨了两下眼，猛地翻身起来，惊叫了一声：“我睡过头了？”
　　“没有。”一旁的陆易在一旁蔫蔫地说，他又看了看表：“刚好四点，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小时。”
　　乔恩几乎跳起来，他一把抓住刘志伟说：“走！”
　　“喂，你刚做好手术……”
　　刘志伟几乎是被滚下床的乔恩拽起来跑的，陆易在乔恩的催促下立刻将车开了出来，刘志伟坐在车里的时候还是懵的。
　　太阳开始顺着整个城市最高的建筑往下落，即将淹没在高高低低的地平线里，刘志伟到达目的地时才发现是自己的新家。新家的楼层中层偏高，从大大小小的落地窗里能看到那赤红降落的太阳。刘志伟在乔恩的带领下穿过玄关走进了客厅，客厅的三面突出外立面，两面玻璃，唯一一面不透光的墙被一块巨大的鲜花板覆盖。鲜花板一侧是鲜红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鲜红，另一侧是灰色的，所有灰色的花瓣的边缘都涂上了金色的边。形成了一种很壮观的褪色效果。
　　两侧的落地窗将光线遮成了一道扩散开的光线，横穿过巨型的花板，和两面的地平线交汇在了一起。
　　乔恩一直睁大眼睛盯着刘志伟，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刘志伟从看到那一切开始就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他被震惊了。他自问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是审美还是存在的。这一切美极了。他难以想象几千朵鲜花的工作量乔恩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的。
　　刘志伟磕磕巴巴地说：“很……很好、很好看。”
　　乔恩挥舞双手欢呼了一声。
　　“但是这……”刘志伟有点儿羞耻，“这也太隆重了吧……”花板的确很美，但是上面的大字让刘志伟只感觉到过于夸张了。上面还是祝贺他第一次杀青的字样。
　　乔恩差点以为刘志伟觉得这不怎么样，听到他这么说松了一口气，往后靠到椅背上说道：“Zeo，这是你的房子，往后这里面会充满你的回忆，我会将你的每一项成功都记录保存下来，当然那也可以说是我的收藏品。”
　　不知道是不是赤红的夕阳照射的，刘志伟的耳朵和脸色都有些红。
　　他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说：“你不必这么做……”
　　“我在找寻我存在的意义，”乔恩笔直地看着那块花板和赤红的夕阳，“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找到了。”他指着那一束开始偏移的光。“就是那么一瞬间，然后一切都会开始变得再度乏味、无趣，一直到第二天的到来。但是只要找到那一瞬间，我知道我能再次看见它，我就会在无趣、单调和乏味中找到等待的意义。”
　　刘志伟沉默着，在坠落的夕阳中看那不断变化的光线，一直到所有的人影都变成了黑色。
　　陆易打开了一旁墙上的开关，简易灯泡发出了昏黄的光，照亮了屋子，先前壮观的景象已经消失了。
　　“你看，这就是无聊乏味的时候。”乔恩指着那仿佛魔力消失的花板。
　　刘志伟默然盯了一会儿那块花板，说道：“它依然很美，乔恩。我唯一不高兴的是你不顾身体做这些。”
　　乔恩假装没听见转过了头。“……我想给你个惊喜。”
　　“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有惊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刘志伟说。
　　乔恩扭着头，让刘志伟看不到他的面孔，他低头玩着手指，背对刘志伟嘟哝着说：“……你会让我自满的。”
　　刘志伟理所当然地夸奖乔恩：“你当然可以自满，你做得很漂亮。”
　　“不，我是指……”乔恩扭过了头来，指了指在灯光下变得很单调的花板，“我用了我最不喜欢的颜色，可现在我看这个丑东西居然都觉得好看了。”
　　他摸着下巴说：“我决定下一次用我最喜欢的颜色。”
　　乔恩说过他最喜欢的颜色是粉丝。
　　刘志伟想到这个，脸立刻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志伟：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你的健康，你就没有办法制作惊喜了，所以健康第一位你明白吗？
　　乔恩：……
　　刘志伟：我操你脸红什么！


第64章 六十四
　　沈飞雪一角刚刚定下, 虽然许庭对他说在“都是配角”这个综艺之前他都是放假, 但却不是真的完全时间由刘志伟支配。刘志伟这个新人做成了《刺客2》的大赢家，许庭一下子就收到了很多采访邀请，其中不乏比较棒的娱乐新闻报刊的采访。但是鉴于刘志伟目前还没有比较拿得出手的作品，许庭将非常优秀的采访资源推后了，先接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网络采访, 通知刘志伟下午去接受采访。
　　刘志伟前脚离开了病房, 后脚乔恩就催促陆易打开了一直放置着的刘志伟的电影。
　　刘志伟在的时候乔恩不能看, 现在他离开了, 对刘志伟的过去带有十二万分好奇的乔恩迫不及待地开始放映刘志伟毕业作品之后的下一部影片。
　　距离刘志伟毕业影片足足一年之久, 他才开始有下一部影片。依旧是他导演的片子，但是里面没有他。
　　他拍摄了一个化妆的女人，将自己面孔上的所有瑕疵都遮盖起来，盖得像一个浓妆的日本艺伎。但她却将自己的胸脯用力裹平, 用厚重的衣装盖住。在盖住之前，她惊恐、焦灼, 房间里的一切都似乎在将她燃烧, 但当那身厚重如同秤砣的衣物盖住自己之后，她仿佛成了一个有了保护的甲虫，脸色镇定而呆板。
　　陆易看到电影是胶片的时候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其实并不想让乔恩看, 因为上一个片子乔恩的状况让他担忧。但是这一部短片播放完后, 乔恩并没有陷入上一次的状态中。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陆易于是说道：“这个片子的意义比较明显吧？”
　　乔恩低低地“嗯”了一声。这个片子很明显是刘志伟调整了心理状态之后的作品。他将心里的一切创伤、焦虑统统掩盖起来，将自己的缺陷、性向, 全部遮蔽，形成了一个像是里面腐朽外面妥帖的怪物。
　　“她”也许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是“她”的面孔下是坑坑洼洼的脸，看不出身形的衣装下是女性崎岖的身躯，被一层又一层彻底掩藏的心理充满焦虑、不安和惊恐。
　　乔恩忽然抽出了一张纸，用床头填写病单的圆珠笔在上面写下了几串数字，那几串数字分别是前几部电影的发布年份和日期，还有简单的只有一两个词组的重点概括。
　　“你在做什么？”陆易问。
　　乔恩顺手又标上了一个两个数字：201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