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跳(34)
蒋弼之莞尔:“原来早就馋了。”
陈星不好意思承认,眼神又飘走了。
蒋弼之打开之前装雪茄的盒子,“你看里面是什么材质?”
陈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木头。”
“拿过去闻一闻。”蒋弼之将盒子往前递。
陈星犹豫了一下,接过来,轻轻地嗅了嗅,是种似曾相识的温和香味。
蒋弼之并不直接告诉他,只提示道:“你闻过的,仔细回忆。”
陈星突然兴奋地伸出个指头:“是雪松木!”他一脸希冀地看着蒋弼之,像一个在考试中超常发挥的学生在兴冲冲地等着老师念分数。
“对,是雪松木。好的雪茄要用雪松木来养。”蒋弼之给他打了满分,不掩欣赏地看着他:“你的嗅觉记忆很好。”他晃了下指尖的雪茄,“记住这支烟的味道。不同的雪茄有不同的味道,可以表达出不同客人的性格和喜好。做酒店做的是人的生意,和你从前做导游有相通的地方,自己慢慢体会。”
他突然向陈星的额头伸出手去,陈星下意识想躲,却因着此时的迟钝被蒋弼之得逞。
蒋弼之在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就收回手,“不要小瞧服务生这个职业,多动脑筋,做好了,照样前途无量。”
陈星愣愣地看着他,又愣愣地抽了口烟。
蒋弼之见他吐出烟后,小巧的鼻翼扇动几下,仔细嗅着空气里的余味,就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木香是因为盒子里的雪松木吗?”
蒋弼之失笑地看着他,没料到陈星竟然是个这么好学的学生,只顾着发问,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的魅力。
他“啪”一声盖上烟盒,故意卖个关子,“不是。”
“那……”
“停。”蒋弼之打断他,悠闲地吸了口烟,然后低头从内兜里将那枚袖扣拿出来,“我给你讲了那么多,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讲一讲?”他看着陈星迅速涨红的脸,和蔼地问道:“我这枚袖扣被你平白拿走,剩下的那枚在家里闲置了好几个月,你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陈星分外窘迫,嘴唇绷得紧紧的,“我忘了。”
“那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能想起来?”蒋弼之将那枚袖扣拿到陈星眼前,天地良心,此时他真的只是想弄清楚缘由,想知道陈星为什么没有卖掉这个东西。可是那袖扣在指尖一滑,下流的念头就那么及时地冒了出来。他从善如流,手指一松,那个亮闪闪的东西就从他指缝中溜走,“叮当”一声跌落在地,咕噜噜地划着弧线滚到陈星的身后。
陈星看看他,转过身去捡。
蒋弼之笑起来,向后倚着高凳的靠背,眯起眼看他弯下腰、撅起屁股,果然是圆滚滚的两个球,包在西裤里格外有肉感。他闲着的那只手不由地动了动,掌中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美妙的手感。
不穿内裤没什么,穿丁字裤才有意思。蒋怀中是老江湖,说的肯定在理。可眼前这位,长了这么好看的屁股却穿了条宽松的四角裤,这一弯腰,就在臀/部下方凸显出一圈内裤边,还不合身,皱皱巴巴的。
土里土气的傻小子。蒋弼之笑着移开了眼,顺便翘起二郎腿,以掩饰下/身的不雅。
陈星转回身时,看到的是个正常的蒋弼之。
他沉默地将袖扣放到蒋弼之身旁的圆桌上,发呆似的看着那个东西,一只手还傻乎乎地举着雪茄,显然已经忘了。
他轻轻地说道:“我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很值钱。当时,是因为……”他深吸了一口气,“是因为上衣扣子掉了、好几颗……”
“好了,”蒋弼之柔声打断他,“好了,不说了,我知道了。”
陈星抬头看他,眼里有些湿,“我没有偷东西。”说完这话,眼圈就红了。
蒋弼之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其中有酸有甜,迅速在胸腔里蔓延出去,直达四肢百骸,令他夹着雪茄的指尖都有些发麻发热。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男孩子,突然极为后悔。
他将雪茄在烟灰缸里狠狠摁灭,“是我糊涂了,我不该问。”又把陈星指间的雪茄也轻轻地抽出来,搭在烟灰缸上,“你也不要抽了,你有些醉了。”
陈星吸了下泛酸的鼻子,终于也意识到自己此时状态不对,懊恼地晃了下脑袋,说道:“醉了呀,可我没喝多少啊……”他想了想,又自言自语,“看来空腹喝酒就是不行,才几杯啤酒就醉了。”
蒋弼之一听就皱起眉头,“你空腹还喝了酒!”
陈星意识到说漏嘴了。点烟前蒋弼之问过他有没有吃饭,他怕蒋弼之又专门给他点餐就撒谎了……
“你呀!”蒋弼之又气恼又怜惜地瞪他,站起身扶住他手臂,“先去沙发上坐。”
陈星突然像个重病号一样被他扶住,那裹挟在雪茄香气下的香水味又飘进他的鼻腔里。
“我自己可以走,没那么醉。”他想把胳膊抽出来。
蒋弼之很随和地松了手,低头看着他,温言道:“那你自己走过去,我给你倒水。”
陈星一听立刻条件反射地转身:“好的您稍等。”
蒋弼之无奈地按住他肩膀将他旋过来,指着沙发说道:“快去坐好。”
陈星乖乖坐进沙发里,之前还没觉得,一坐下来就觉出难受了。他手脚发软,刚才那几口烟似乎把之前的酒精都勾了出来,他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往后仰去,将自己软绵绵地整个陷进沙发里,闭上了眼。
蒋弼之拿了瓶水转过身,看见他这样,突然想起两人那一夜。
那个时候他拿了水、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裙子的男孩儿躺在床上闭着眼手/淫。转眼,那个在他眼里只代表着不入流的性/欲、难登大雅之堂的男孩子就这般成熟了,还悄然进了他的心。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到陈星身旁。
陈星察觉到身下的沙发陷下去,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眼里同时混杂着清澈与朦胧。
蒋弼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本是向着他的脸颊去的,半路又改了道,给他正了正脸颊下方的领结。
陈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等他扶正了,自己也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问他:“好看吧?”
蒋弼之笑了一下,“好看。”穿着代表着勤劳、专业的制服,比穿着那身行骗用的裙子好看。
“蒋先生,你还是想让我陪睡吗?”陈星睁着他那双美丽、澄澈、真诚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蒋弼之:“你不是说我穿着这身衣服就不会有意外了吗?”
蒋弼之沉默了,原来这男孩心里什么都明白。
他沉吟稍许,将手里的水瓶递给他,“先喝水吧。”
多喝水,把那点醉意代谢出去,就不会再问这种不好回答的问题了。
68、
陈星刚过十一点就下班了,他平时很少能走这么早,即使有师父小凯的偏袒,也得至少留到十二点才行。
在储物柜前穿衣服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陈星猜到是谁,犹豫着要不要接,对方很有耐心,一直没有挂电话,铃声催得他心慌意乱。
“喂,你好。”
电话那边带着些许的笑意说道:“我以为你不想接我电话。”
男人偏低的音色通过电话直接贴上陈星的耳朵,陈星像是被人在耳朵旁边吹了口热气似的,很怂地耸了下肩膀,
“啊,蒋先生啊,我不知道这是您的号码。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他把“洗澡”两个字吞回嗓子眼儿里,改口道:“没有听到。”
电话对面的人不计较他拙劣的谎言,语调如常地说道:“是这样,你身体不舒服,这么晚了自己回家不安全,我可以送你一程。”
陈星吓得忙推辞:“不用不用,蒋先生,我已经不头晕了。我家离得很近,而且我是骑自行车,不怕酒驾。”
电话那边低笑了一声,震得陈星耳朵发痒,把手机换到另一边,听到对面的人说道:“骑自行车也不能酒驾,容易摔跟头。我开车过来的,后备箱够大,可以把你的自行车一起拉走。”
“不用不用,蒋先生我——”
“你先别急着拒绝。知道附近的新龙超市在哪里吗?”
“……知道。”
“我已经到这边了,就停在新龙超市的门口。这家超市只有一个入口吧?”
“是……”
“那就好找了,我开了辆黑色奔驰,很好认。这边离你们酒店有些距离,不用担心被你的同事看到有所误解。陈星——”
他的名字很突然地被他喊出来。
“我说了,尽量不让自己的追求对你造成困扰,一会儿把你送到家我立刻就离开。我只是怕你醉着回家不安全。你家里有人等你,还是早点到家比较好,是不是?所以……过来吧,我等着你。”
陈星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横到胸前,抓住自己另一条胳膊的上臂,是之前蒋弼之搀扶他时握过的地方。
他轻轻靠到铁柜子上,脑门贴上冰凉的柜门,凉得他一个激灵,人也麻溜儿地重新站直了。
“真的不用了蒋先生,我已经不难受了。谢谢您的好意,我骑车抄近路十几分钟就能到,而且我这会儿已经出酒店了,去您那边反而要绕远,就不麻烦您了。真是抱歉,时间不早了,您也赶紧回家吧。”
一口气说完这些,陈星便飞快地挂了电话。
他蹲下穿鞋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挺牛/逼的。
他也说不清这中感觉是源自鼎鼎大名的“蒋董”竟然屈尊纡贵地来追求自己,还是因为自己竟然胆大包天到直接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或者二者皆有之。
他只觉得这事儿挺牛/逼,够有趣,有趣到已经达到可以和哥们儿们吹牛/逼侃大山的水平。可他实际上又无从诉说,只能自己按捺着,成为他自己的一个小秘密。
因着这份隐秘,更令他觉出一种兴奋,连带着身体里的困乏都跟着一扫而光。他连电梯都等不及,直接跑楼梯下到地下,在车库角落里推出自己破旧的自行车,小跑着推了两步就跨上去,“嗖嗖”骑得脚下生风,把旁边一辆刚起步的汽车吓了一跳。
司机摇下车窗伸出脑袋,竟然就是刘经理,不客气地骂他:“你个小兔崽子,连车灯都没有还敢骑这么快!”
陈星哈哈大笑,拨动手旁的铃铛,发出一串“叮铃铃”的脆响。
经过过街天桥时,他扛着自行车一口气跑上去,刚跨坐到车上,突然想起什么,往新龙超市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视力很好,竟然真看见一辆黑车停在超市门口。超市已经关门,往日拥挤喧闹的地界如今只孤零零地停着那一辆,分外显眼。
陈星摸出手机看眼时间,又调出通话记录,手指犹犹豫豫地停在刚才那个号码上。
最终他还是没有打电话,只发了条短信:
“蒋先生,我已经到家了,谢谢您。——陈星”
发完短信,他单脚一蹬地,另一只脚同时用力踩下车蹬子,夏季的风穿过他潮湿的头发,车流拖着红色的光从他脚下淌过,男孩儿咧着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