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193)
祝玉寒看着月亮,沐浴着柔和静谧的月光,轻轻闭上眼睛,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道:
“小时候,我妈常和我说,人间疾苦,所以她希望我能成为一名警察,拯救那些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我做了十年的警察,救过很多人,帮过很多人,但到头来,却连最重要的朋友也救不了,从前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甚至还挺骄傲,但今天,我特别想问问自己,自己真的是个合格的警察么?”
小刘轻叹一声,拍拍祝玉寒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别太自责。”
祝玉寒睁开眼,看着小刘,勉强笑笑:“没关系,我没有自责,只是替储荣伤心而已,他太苦了,就算是死,除了我,也不会再有人替他感到难过,所以,就算是多伤心一会儿也无可厚非吧。”
小刘点点头:“我理解,好了,祝队,我来替班,你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祝玉寒吸吸鼻子,脱下防护服递给小刘:“那我先回去了,你帮我把衣服放过去,谢了。”
车子缓缓驶离感染区,大灯照亮前方的路。
偌大的城市在一夜之间变得萧条而孤凉,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就像是一座死城,毫无人气。
是啊,在被隔离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已经死了。
只有每跳一下都难以忍受的疼痛还在清晰地提醒自己还活着。
打开家门,阿杜率先迎了上来,以及标准的傅怀禹式质问也随着迎了过来。
“你知道现在几……”
“我知道现在已经十二点了。”祝玉寒打断他。
“怎么这么冷漠,我出外勤这么久都没有想我嘛。”傅怀禹上前搂着他的腰,像个小女孩一样撒着娇。
“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情关心这个。”祝玉寒推开他,脱了鞋径直往卧室走。
“是因为隔离的事么?”傅怀禹追上来,像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狗。
祝玉寒没说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刺眼的吊灯。
“隔离这是很正常的,不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人之常情,这个事你倒真犯不着矫情。”
见祝玉寒还是不说话,傅怀禹脱了鞋子也跟着爬上床,抱着他的小蛮腰,亲昵地蹭着他的颈窝:“好啦,我知道你这人重情重义,但你要是为每个被隔离起来的人伤心,你累不累啊。”
“储荣被感染了。”
祝玉寒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傅怀禹。
傅怀禹一愣:“你说谁?”
“储荣,被,感染了。”祝玉寒坐起来,推开傅怀禹,“他现在,已经被送到感染区了,那里面都是感染者,都是,在等死的人。”
但是就在这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傅怀禹脸上的表情不是吃醋也不是惊讶,而是,费解。
“你说他被感染了?你确定那人是储荣?”
“我亲眼所见,你还要我怎么确定,做DNA比对么!”祝玉寒大喊一声,“我说了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说话!出去,走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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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终章(7)
“他很可怜对么。”傅怀禹看着那个还在同自己耍脾气的人, 忽然觉得可笑。
是自己可笑。
祝玉寒背对着他, 没说话。
“我一点都不想因为这个人和你吵架, 不值得, 也伤感情, 最后一次,如果你想去找他, 就去吧, 我向来大度。”说着, 傅怀禹冷笑一声, 径直出了门。
祝玉寒累了一天,这会儿异常疲惫,但是意识始终清楚, 就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但是在面对傅怀禹的无理取闹之时,他甚至觉得这段感情处的实在没意思,两个人总是因为储荣的事吵来吵去,傅怀禹总也不信任自己,就觉得自己对储荣是有什么超越朋友的感情。
其实不然。
无非就是当年第一次见到储荣时, 刘法医不停重复着“这个孩子很可怜, 父母早逝”,而储荣刚进警局那会儿也不爱说话,像个闷葫芦,但因为面容清隽又干净,所以当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或许真是因为这无意间多看的几眼,才会让他觉得这个本来就清通的孩子脆弱又易受伤,所以,在某个瞬间他或许就会消失不见,令自己觉得很惋惜。
仅此而已。
祝玉寒坐在桌子前,于那盏昏黄的小台灯下望着桌上的合照。
那是六年前警局破获了一起特大走私案时的大合影,储荣就站在自己旁边,和其他黑黢黢的警员比起来简直白到反光,他的笑容都是内敛的,抿嘴含笑,眉眼弯弯,那时候他才二十三岁,刚本科毕业,看起来青涩腼腆。
这样想起来,自己竟连一张他的个人照片都没有,甚至连唯一能去缅怀纪念他的方式都被斩断了。
祝玉寒将照片扣下,不忍再看。
他撑着额头,望着桌上的花纹发呆。
这时候,傅怀禹却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我学会煮面了,你是不是没吃晚饭,我下面给你吃。”
仿佛刚才赌气说什么“你去找他吧”的人不是他。
祝玉寒回头看着他,愧疚感一瞬间袭来。
是啊,人这一生大抵如此,生离死别,欢笑忧愁,傅怀禹在失去最亲的人时也没有像自己一样大喊大闹,将愤怒和悲伤牵连至他人身上,而是默默承受了一切,将自责与愧疚照单全收,独自一人扛过了最难的日子。
这么看来,自己实在太自私太幼稚了。
“那,多加肉吧,别忘记放香菜。”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意外的感觉很平静。
“放香菜,你有毒。”傅怀禹嫌弃地说道。
“那你放不放嘛。”
“放,放还不行。”
这或许是自己和傅怀禹在一起这么多年,第一次吃到他煮的东西,该怎么形容这味道呢,大概就是油腻到有些纠缠了,汤面上还飘浮着一层油花,让人看了就胃口全无。
但又不忍心打击傅怀禹的积极性,祝玉寒真的是硬着头皮吃完了这碗面,完后连灌三杯冰水,他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傅怀禹再踏足厨房半步。
太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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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闷热的营区帐篷睡了几晚,民众们意见颇多,聚在营区门口找警方讨说法。
但不管好说歹说,这事儿仿佛就是板上钉钉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甚至有不少暴脾气的市民聚在一起打算暴力攻击警方的大本营,但更多的,还是默默接受了这一切。
城市上空因大量喷洒消毒液而变得灰蒙蒙的,在空中形成一张灰色的网,遮天蔽日,看起来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童琦这几天患了重感冒,咳嗽不停,小脸憋得通红。
“姐,我从外面买了感冒灵过来,你先吃下,然后好好休息。”
童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童琦深吸一口气,勉强止住咳嗽,看着那盒感冒灵,摇摇头,瓮声瓮气道:“没用的,这里不通风,环境不好,我这不是风寒引起的感冒,是病毒性感冒,这种药没用的。”
说着,她病恹恹地倚在靠枕上,抬头望着帐篷顶端那盏昏黄的吊灯,怔怔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你姐夫说他从国外赶回来了,但是这整个区域都被封锁了,他也进不来,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可能是觉得痒,童琦抬手挠了挠肩头。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发痒就想和她闹着玩一样,越挠越痒,童琦的手就一直在肩膀上搓来搓去。
童嗣看着童琦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咽了口唾沫,凑过去悄声道:“姐,你把衣领拉下来我看看。”
童琦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衣领刚掀了个边儿,童嗣便清楚地看到童琦肩头那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一粒一粒,就像是细密的阵痛,急速推进,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就这么突袭而来了——
童嗣赶紧按住童琦的手,将她的衣领拉了上来,紧紧盖住脖颈。
“这边蚊子好多,都是花腿的毒蚊子,咬人又痒又痛。”童琦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小声抱怨着。
“给我肩膀上咬了好多小疙瘩,可是为什么它们专盯这一个地方咬呢。”
童琦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被一旁的一个戴眼镜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听了去。
那男人不着痕迹地望过来,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童琦。
童嗣也注意到了那男人审视的目光,紧张的只能通过不停吞咽来缓解。
他轻轻拉过童琦的手,望着她,接着缓缓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那男人掏出瓶装消毒喷雾,漫不经心地在四周喷了喷,接着把自己的毯子往一边拉了拉。
“姐,你要去卫生间么?我陪你过去。”
童琦诧异的“啊”了声,接着道:“我现在不想去啊。”
“马上要熄灯了,去一趟吧,不然睡下了我可不会再起来陪你过去了。”说着,童嗣从一边扯出一件外套,胡乱给他姐套上,帮他姐整理了下被弄乱的长发,接着拉起他姐就往外走。
“可是我现在没有尿意,去了也没用啊。”童琦还跟在后面像个小女孩一样喋喋不休。
童嗣眉头紧蹙,不由分说,大力拉着童琦往外走。
路过临时搭建的简陋卫生间,童嗣却没进去,而是拉着童琦径直往湖边走。
“然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童琦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