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喜堂之上(17)
夏晗本就是新手,闻言有些尴尬的将手中的巾帕重新扔回了水里。她略微垂下了眼眸,拿起一旁大夫留下的伤药倒了半瓶在盆中,然后好一阵搅动确定药粉融化了,这才重新拧了帕子。
趁这个空档,林赟侧过身,咬咬牙还是将身上的中衣解开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她是女子,夏晗也是女子,甚至两人还是自幼相识的故交。虽然她们关系算不上好,可多年的交情,对方什么狼狈的模样没见过?现在就脱个衣裳让对方看两眼,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而且话说回来,这身体还不是她的,林允的身体被人看了也没什么关系……才怪呢!
林赟尝试着安慰自己,结果越想越别扭,以至于等到夏晗回头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把解开的衣襟又给捂上了。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登徒子窥觊的小媳妇!
拿着帕子其实也很紧张的夏晗:“……”
行吧,反正对方莫名其妙的扭捏也不是头一回了,而且她也确实没做好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赤身裸体的准备。就是这防备的姿态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峙了片刻,最后林赟还是在对方幽幽的目光下妥协了。她紧抿着唇,缓缓松开了按着衣襟的手,却仍旧有意无意的扯着衣裳,这小心的露出了包扎简陋的肩头——白皙的肌肤细如凝脂,圆润的肩头骨骼纤细,显露的些微风景其实已经暴露了很多问题。
林赟已经做好了立刻被发现身份的准备,甚至在脑海中打起了解释的腹稿。
然而夏晗却并没有将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拿眼角余光瞥着林赟的肩头,除了本能的羞赧之外,明显也有避嫌之意。
夏晗其实不太明白,林赟为什么执意要让她来帮忙清理伤口,明明更适合做这件事的大夫就在旁边。最后她思来想去也只想出了一个可能——对方或许是在报复她!报复她之前种种不妥的言行,虽然这样做显得有些幼稚,可夏晗却觉得这是对方能做得出来的事。
好吧,现在并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夏晗余光瞥见林赟肩头还胡乱缠着绷带,不由开口道:“绷带怎么不解开?是不方便,需要我帮忙吗?”
林赟看看自己露出的肩膀和锁骨,再看看主动避嫌的夏晗,神情间也有些一言难尽。她是没料到自己扒了一半衣裳夏晗不敢看的,不过这样也好,于是开口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没片刻,肩头缠绕的绷带被解开,露出了内里狰狞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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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疼疼,你下手就不能轻一点吗?”
“夏小姐,算我求你了,你就不能回头仔细瞧两眼吗?”
“麻烦你回头看看吧,又洒歪了,再来那瓶里的药就不够用了啊!”
……
藏冬安排好大夫休息后,很快便回来了。她顺手又端回了一盆清水,打算给夏晗她们送去,结果刚走近就听到了以上一系列言语,顿时忧心忡忡。
毫无疑问,养尊处优的夏小姐从来没干过处理伤口这种事儿,新手上手之后受罪的就只能是林赟了。她本来还想咬牙忍忍算了,毕竟人是她自己选的,可夏晗那下手没个轻重的模样真不是她能忍得下来的,没一会儿功夫便被辣手摧花得眼泪汪汪了。
林赟趴在床上露出小半后背,雪白的肌肤上一道伤口狰狞突兀。夏晗拿着新换的帕子慢慢的在伤口上擦拭着,擦去感染的脓水,再用化了药的清水冲洗一二,直到伤口被清理干净,点点血色浸染而出——这无疑是个痛苦的过程,比林赟想象中还要更痛一些。
等到背后的伤口处理完,林赟身上的伤口也就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她疼得浑身冒汗,冷汗甚至浸湿了鬓发,湿漉漉的贴在她脸颊上,看上去狼狈至今。
“好了,都清理完了,之后你自己小心些。”夏晗长长的吐出口气,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缓了下来。然后一低头,她就看到了好似被□□过一般的林赟。
林赟哀怨的望着她,被折腾得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趴在床上,脱力的模样好似一条随时都会翻肚子的鱼,不过见到夏晗看来,她还是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多谢了。”
夏晗将她的狼狈看在眼里,之前那一声声的喊疼她也都没有忽略,这会儿听到对方道谢,莫名觉得受之有愧。于是她垂下眸子理了理衣袖,故作无事道:“不必言谢。”顿了顿又道:“该说谢谢的是我。是我该谢谢你挺身相救,否则这些伤口都该落在我身上才是。”
这是实话,夏晗看得出林赟没有很厉害,可比她这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总要强上许多。当晚林赟如果选择自己逃跑,没有她这个累赘,或许连一道伤都不会受。
林赟却没心情再与她讨论这些过去的事。她恢复了些力气,先是默默扯过薄被盖在身上,然后又偷眼去瞧夏晗脸色。夏晗的脸上满是真挚,显然之前的道谢全是真心实意,可除此之外却不见半点异色。这让林赟感觉越发怪异,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就没别的什么想要问我的?”
“问你?”夏晗重复,略微歪着头疑惑不解。
林赟直直的盯着她瞧了半晌,然后眨眨眼,再眨眨眼,最后忽然转过头将脸埋在了枕头上。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可夏晗却莫名从她的举动中感觉到了一丝抑郁。
夏晗也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又仔细回想了林赟之前的问话,隐约间似乎有所明悟——她是为了避嫌没有直视过对方的身体,可眼角余光也总得关注一二,再加上处理伤口时不可避免的接触,她自然也是察觉到了林赟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同。
过于羸弱,过于纤细,过于白皙……较之男子,林赟的身体似乎更像女子一些。
可即便如此,夏晗也没有多想。毕竟她早就知道林赟生得雌雄莫辩,现在更加男生女相一些似乎也是正常的,而且这世上男生女相的人也不止是林赟一个。
她很容易就接受了,只是看上去更加在意的人似乎是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夏晗(正直):男生女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林赟(……):原来你这么直,难怪找不到媳妇注孤生!!!
第21章 究
林赟的伤口恶化需要清理不止一回,尤其是后背上的那道伤,她自己处理起来更是尤其不方便。然而这次过后,她却是再没要求过夏晗帮忙——她衣裳都脱了,坦诚的话也都到嘴边了,结果这人愣是什么也没发现!她该称赞她正直谨慎,非礼勿视吗?不,她只想说她瞎!
然而林赟的心情再是复杂,她也不可能真去责怪夏晗什么,更不可能自行暴露身份向对方坦诚女儿身。毕竟这样的麻烦,她原就是不想招惹的。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夏晗甚至不明白林赟究竟在介意些什么。好在护卫们从信州请来的那个大夫还算靠谱,即便是面对着林赟这般不靠谱的伤患,也依旧能够药到病除,很快治好了林赟断断续续的高热不说,就连提供的伤药也比夏府那些护卫的好了不止一筹。
转眼三天过去,林赟的伤口终于愈合,整个人也渐渐恢复了些精气神。
这日清晨,林赟刚照例灌下一碗汤药,被苦得满脸扭曲的当口,夏晗恰好抬步进了客舍。林赟一见她来忙整肃了表情,奈何还是晚了一步,那扭曲的丑模样已被夏晗尽收眼底。
夏晗抿了抿唇,眼中不期然划过一丝笑意,而后又迅速敛去。她没有看林赟笑话的意思,于是如往常一般开口关心道:“伤势恢复得如何,那些伤口没有再出意外吧?”
林赟板着张脸,因为对眼前人极度熟悉的缘故,并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她心下有些羞恼,还有些窘迫,却是发作不得,只得闷声闷气的答道:“我没事,伤口都愈合了。只要小心些,养上十天半个月差不多也就能痊愈了。”
夏晗闻言放心了许多,心里也终于开始盘算起启程的事了——原只是来这古寺避雨而已,结果却是一波三折,她们着实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候。如今信州已是近在眼前,她实在不想继续拖延了,既然林赟伤势好转,那么这时候上路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就在夏晗思忖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林赟却先一步说道:“我的伤已经没关系了,我们也在这寺里耽误了许久。今日天色还早,如果此刻收拾启程,应该是能赶在天黑前进入信州的。”
夏晗闻言抬眸瞥了林赟一眼。或许是因为这一场舍身相救,两人的关系无形间还是拉近了许多,所以这一回她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去信州?”
林赟闻言倒是不慌,眨眨眼理所当然道:“不是你急着想去信州的吗?”
这话倒也没毛病,因为从一开始提出远行,提出要去信州的就是夏晗。可夏晗也不瞎,林赟在夏府以及在路上的种种反应她都看在了眼里,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因此听了在话,她便定定的望了林赟两眼,那目光颇有些讳莫如深。
林赟略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了视线,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半:“我想去信州见几个人。”
夏晗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能得到回答已经是林赟坦诚,寻根究底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两人岔开话题又说了几句,夏晗便离开了客舍,去吩咐众人准备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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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距离信州其实不过百余里,快马加鞭小半日便能到。马车走得要慢些,载了伤患的马车走得更慢些,但不紧不慢走上一日也是能到的。
傍晚时分,林赟倚在车窗边掀开了车帘,略一抬眸便看见了那座笼罩在夕阳余晖下的高大城池。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当日与人相约游猎,策马出城的景象似乎还历历在目。谁知转眼世事变幻,她不仅迟了半年才回来,再看到这座城楼时她甚至都已经不再是她了!
她就这样回来了,可谁还能认出她是当日策马张扬的林家大小姐呢?!
林赟痴痴地望着远方的城楼,熟悉的场景让她心绪起伏,思绪百转间又想起了父母家人,只怕再见不相识,于是心生惶恐,不知归处。
信州真正的近在眼前了,失神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自然不止林赟一个人——夏晗已经沉默了一路了,而随着马车距离信州越来越近,她忽然间生出了许多茫然。
来信州是她的坚持,她一路急切,可真的走到了这里,她忽然又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的意义何在。即便再如何的不愿承认,她心中的那人都已经沉眠地底了。她来这一趟做什么呢?是看看她的墓修得如何?还是来假惺惺敬上一杯酒?更或者,鼓足勇气,将曾经不敢出口的深情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