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守则(32)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闻。
但仅仅是传闻,也足够令人不安了。
人们生怕德蒙特会成为下一个疯了的国王。
好在王后的肚皮争气,终于在三年前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王子。于是德蒙特也从王储的位置上功成身退,获封威灵顿公爵,甚至统领起了皇室禁卫军团。
但是只要“德蒙特”这个名字跟着他,人们就一直视他为一个潜在的疯子。
戈尔多倒不这么觉得。
精神疾病遗传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单纯由母系基因决定。如果父母仅有一方患病,那么孩子患病的几率应当都在百分之十五左右。且遗传因素虽然有着重要影响,但它往往在一定的环境条件下起作用……
安娜如果不继承王位,安逸地过一辈子,未必会发疯。不,时机还要再往前拨一些——如果她没有嫁给塞席尔的话。
所以只要这位公爵别和他母亲一样,经历失去亲人、登上王位、伴侣出轨、孩子夭折、母亲背弃、幽禁高塔这等等一系列打击的话……他还是有很大几率能保持清醒的。
戈尔多正这么感叹着,突然一抹流光溢彩的金色进入了他的视线。
是亚特里夏。金色的是亚特里夏的头发。
“老师。”戈尔多打了个招呼,“你怎么来了?”
亚特里夏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哈里斯。”
亚特里夏听说哈里斯居然即将入职神院的时候就已经坐不住了。以哈里斯的水准,去做教师绝对是误人子弟、辱没神院。亚特里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哈里斯绝对会用入学神院的名额来诱惑戈尔多去做他的学生,而以戈尔多·莫兰的性格,一旦发现对方是个草包,绝对会嘲讽模式全开,想方设法打哈里斯的脸。
但是这是领主的生日宴会,围观的还有许多小贵族们。亚特里夏难道能指望这些小贵族们听懂戈尔多关于神学的辩论,明白罗德里克·哈里斯是个欺世盗名的草包吗?不,这些小贵族们只认同权势和权威。罗德里克·哈里斯是帝都来的司铎,是红衣主教的外甥,他如果出言反驳戈尔多,周围的人绝不会站在戈尔多这边。退一步说,即使领主出来给戈尔多撑腰,周围的人也只会认为是领主在维护自己的儿子,而对事实对错置若罔闻……
这就是教廷的影响力。
能真正和哈里斯正面对抗却不落下风的,唯有亚特里夏·霍恩自己。
于是亚特里夏就换好衣服直接奔着城堡来了。途中还由于么有邀请函被侍卫拦在关卡外……幸好亚特里夏这张脸够醒目,即使他不常与人接触,其他的宾客们也认识他,他这才顺利跟着混了进来。
不过等他来到宴会厅的时候,发现戈尔多已经把罗德里克·哈里斯收拾得差不多了。
居然和戈尔多·莫兰比背书……亚特里夏也不知道哈里斯这个蠢材哪里来的自信。
亚特里夏这么想着,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但很快,他就仿佛注意到了什么似的,皱眉叹气。
他看着戈尔多·莫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真的把这个十二岁不到的少年当成了宝贵的学生。他的学生初出茅庐,跟只小鸡崽子似的娇嫩脆弱,需要引导和保护。
亚特里夏·霍恩:“……”
戈尔多愣了愣,有些疑惑:“你看着我做什么?”
亚特里夏·霍恩叹气:“我忽然觉得你很麻烦。”
这种担忧别人的感觉,对于亚特里夏而言,算是第一次尝到。
不明所以的戈尔多:“……”
我看疯了的不是公爵,而是您吧,亚特里夏老师。戈尔多在心里如此吐槽道。
戈尔多和亚特里夏站在露台上等待了一会儿,果然就看见那辆贴着金箔的厢式马车在城堡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后,马车里先是钻出来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高大随从,他站在车门旁,躬身将自己的胳膊恭敬地送了出去。
一个年轻人扶着他的胳膊,从马车中钻出,安安稳稳地落地。
在他踏上这片土地的一瞬间,露台上围观着的贵族们安静了下来,而之前喧闹的仪仗队和礼乐队更是垂头站在一旁,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公爵阁下。”
不只是谁起的头,一个人摘帽行礼后,所有露台上能看见公爵的人们统统躬起了身子,向公爵行礼。
戈尔多和亚特里夏也混在其中。但是他们一个对公爵毫无敬畏之心、只是单纯好奇,一个则完全没把公爵放在心上。
行过礼后,戈尔多挺起胸膛,抬头往露台下看去,终于看清了那个德蒙特公爵的全貌。
他如传闻中的那样年轻,看起来至多十七八岁。浑身上下奢华的服饰将王室的骄矜气质体现的淋漓尽致,但他淡金色的短发、沉静的蔚蓝色双眸,又将这份张扬的华贵沉淀成了下来,使他仿佛是从一幅色彩鲜艳又细致描绘的油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他抬了抬头,皱着眉头,双眼下意识地望向露台,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般焦躁地巡回着。
过了几秒后,他与戈尔多的视线相交汇。
戈尔多:“……”
他送给了对方一个矜持而优雅的微笑。
这是贵族间最常用的打招呼的方式。用在这种场合,即使他们双方的身份差距悬殊,却也不至于失礼。
却没想到,那个德蒙特公爵在收到戈尔多这个微笑之后瞬间瞳孔地震,然后戈尔多就看见对方的表情一阵扭曲,最后硬挤了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来回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戈尔多居然从那个古怪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丝……欣喜若狂?
戈尔多:“……”
这什么奇怪的反应?
这个什么德蒙特公爵,可别真是个疯的吧?
第二十六章
眼看着那位公爵即将进入城堡, 戈尔多却因为他古怪的表情而倍感疑惑。
亚特里夏把他们俩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你们认识?”
戈尔多摇了摇头:“不。”
亚特里夏:“那他刚才怎么那幅表情?”
戈尔多认真地思考一下,确定戈尔多·莫兰这个身份确实和德蒙特公爵毫无交集之后,微微挑眉, 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或许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
亚特里夏嗤笑一声, 还没等他回答,卡萨尔·莫兰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这位领主的神情和从前一眼冷淡自持,即使是公爵莅临他的生日宴会, 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宠若惊的慌张。他点头和亚特里夏打了声招呼:“亚特里夏先生。”
亚特里夏给面子地回礼:“领主大人。”
领主:“感谢您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您的礼物戈尔多已经送到了, 非常别致。”
亚特里夏微笑, 没有半点把实验残次品送给别人当生日礼物的心虚:“您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谢谢您刚才维护戈尔多。”领主说,“说真的,戈尔多能受到您的如此青睐, 这实在是令人欣慰。我无意打断你们的交谈,只是戈尔多现在必须失陪了。戈尔多,还有伯里恩, 跟我来,我们得去楼下迎接客人了。”
别的宾客都是来会客厅谒见领主的。
能让领主拖家带口主动去迎接的客人……目前也只有德蒙特公爵一个了。
戈尔多心领神会,跟亚特里夏道别:“那就先下去了,老师。”
“去吧, 自己小心点儿。”亚特里夏嘱咐道, “这个德蒙特公爵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可不是嘛。
前任女王的儿子,在现任王后膝下接受教育,曾经的储君候选人。
如果王后没有生下儿子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小王子都已经三岁了, 德蒙特不仅没有成为一枚弃子被关回高塔中, 也没有被随便封个偏僻的领地送离帝都, 而是以公爵之身掌管皇室禁卫军团,甚至隐隐有成为国王义子的架势……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德蒙特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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