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33)
冷哼一声,谢文清扭头,以沉默表抗议。
谢云曦不明所以,但还是哄孩子似地哄道:“大哥若喜欢,弟弟给你做一款特制的,保证别人还没喝到过的,恩——红豆奶茶,你觉得怎么样?”
特制的=他是最特别的。
别人没有的=独一无二的。
“咳咳——”别以为说话好听,他就会轻易原谅——不对,三郎又没做错什么。
对,一定是孙亦谦那厮太过奸诈,三郎这般单纯,必定是受了蒙骗。那厮一定是想挑拨离间,破坏他们兄弟的感情。
谢文清越想越觉自己有道理,甚至庆幸自己能及时识破诡计,不然真冤枉了他家三郎,岂不着了道。
如此这般,没等谢云曦再多说一句,他便把自己给安慰好了。
“三郎,是大哥误会你了,放心,以后大哥一定不会再中他人诡计。”
又笑言:“能得三郎特制的,独一无二的红豆奶茶,是大哥的荣幸,那便麻烦三郎了。”
特制和独一无二必须重音强调。
谢云曦听得云里雾里,他人是谁?什么诡计?莫名其妙。
而看透一切的阿祈则默默无言,只静坐垂眸——总不能说他家大郎君幼稚吃醋,找人麻烦不成,反被气得拂袖而去。
算了,还是给大郎君留点面子、里子吧!
谢云曦想不明白,干脆也就懒得再想,只叫人备上材料,做起了奶茶。
奶茶能解决的事,瞎费什么脑子。
于是,两人就这般鸡同鸭讲,最后竟也双双圆满——想体现自己“地位”的喝到了特制奶茶,想哄人的人家已经自哄。
皆大欢喜,普天同庆,甚好!
然而,世上之事,悲喜相依,极乐之后,便是极悲。
一碗奶茶下肚,心情极好的谢文清终于想起正事来。
“明日便是芒种祭饯花神的日子,娘叫我早一天带你下山,她今年做了新衣裳给你,让你先试上一试,若有不妥帖的,还能再改改。”
光听“祭饯花神”这四个字,谢云曦就一个激灵,再一听“新衣裳”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默默咽下口水,谢云曦可怜兮兮道:“大哥,我能不去吗?我能不要吗?”
花神不可怕,大伯母很可怕,嘤嘤嘤。
谢文清想起他阿娘做的衣裳,心下有些木然——那一套花花绿绿,五彩斑斓,恍然如珍宝展示一般的礼服,光想想,都觉得一言难尽,不忍直视。
他阿娘实在太作孽,瞧把三郎吓得,都哆嗦了。
“哎,三郎啊!”谢文清几分同情,几分无奈,几分喜闻乐见道:“换一个人,大哥一定帮你,不去也就不去了,但是我娘,你大伯母她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把你带回家,好好准备饯花神的。”
还“好好”准备!
——艾玛,更可怕了。
谢云曦默默挪臀,身体不断向后撤离,“大哥——”欲语还休,语亦凝噎。
瞧着当真可怜。
谢文清差一点就说出“不去便是”,好在关键时刻,阿祈出言提醒:“三郎君,二夫人和五姑娘前些日子便已念叨,说要同三郎君一起过节呢。”
继一个亲娘后,再来二伯母和谢小五这两位大佬,谢文清默默闭嘴,只给了自家弟弟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至于谢云曦——不是我方太软弱,而是敌方太强悍。
谢家的女人啊,无论长幼年岁都是不能得罪的存在。
恩,他二姐除外。
——他都没当谢年华是二姐,纯二哥。
“不就一件衣服嘛,也就家里穿穿。”谢云曦自我安慰道:“再说,都是大伯母的一片心意,自不该辜负的。”
说的冠冕堂皇,却要强颜欢笑。
谢文清心疼,“三郎,放心,我一定……恩,尽量护你周全。”
面对谢家冉冉升起三大巨头,谢文清怂了,谢云曦木了。
两兄弟相顾无言,唯有再干一碗奶茶。
谢云曦卑微祈愿,碰杯道:“为了终将结束的饯花会。”
谢文清附和:“为了终将结束的饯花会!”
还未开始,便期盼着快点结束。可惜,世间之事,往往事与愿违。
今年的饯花会啊,它注定会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劫难。
第25章
过了午食, 谢云曦和谢文清这才拖拖拉拉地向山下走去。然而,琅琊山地势不高, 从山腰到山脚再慢又能拖延多久呢。
谢云曦一路沾花捻草, 爬树摘果,走走停停,但这路还是有走完的那一刻。
拖延时辰效果不佳, 不过收获倒是颇丰。
待上牛车时, 怀远手上已有一竹篮的野桑果,以及一束野花野草聚成的花束。
众所周知, 采摘桑葚易染汁液, 哪怕再小心, 谢云曦的外袍依然还是染上了斑斑点点的紫红汁液。
谢文清瞧着自然又是脑壳突突, 不过好在只是外袍。他平日外出常备一套新衣, 虽然给谢云曦穿尺寸稍大些, 但外袍宽松点倒也不打紧,如此这般一折腾,自然也算是磨叽了些许时辰。
只谢文清瞧着自己这不省心的弟弟, 实在头疼。
“你说说, 又不是七八岁孩子, 上窜下跳的爬树, 几颗果子罢了, 回头叫仆人摘了便是。”
随即又见车上的那一束野花野草, 无奈道, “果子还能吃,你摘这么一束花草做什么,净瞎闹腾。”
谢云曦不服气, “哪有瞎闹, 我觉着这束小花挺好,小五瞧见必会欢喜,至于桑果味美,给大家做零嘴可不正好。”
闻言,谢文清颇为狐疑地盯着他猛瞧。半响,亦是恍然,“你这是想声东击西,用花用果移了她们的注意吧?”
算盘打得挺美,不过也太低估他娘和二伯母的道行了——哎,三郎果然太天真。
谢文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三郎啊,你还是少同那孙某人来往。”
“啊?”
这话题转得太快,谢云曦一头雾水,刚还在说花果之事,怎么突然又扯上孙某人?——这都变某人了,什么仇,什么怨,连说名字都不乐意了?
正当谢云曦觉得奇奇怪怪,糊里糊涂的时候,一阵暖风吹来,车上遮阳的轻幔浮动,鼻尖恰闻浓浓麦香,带着朝阳的暖意,泥土的芬芳,不觉令人心旷神怡。
——那是初夏的味道。
侧身望向车外,入目满是金黄,阡陌纵横间,俱是挥汗割麦的庄稼人,田间一片火热,繁忙。
谢文清喟叹:“小麦深如人,澶漫不见地。今年的小麦收成比往年好了许多,三郎的深耕晒垡之法着实有奇效,当居首功。”
深耕晒垡确实是改善土壤,减少病虫害的好法子。
不过,谢云曦两年前只是粗粗一提,那时他对深耕晒垡也不过一知半解,后来是他庄里的农仆们跟着他一遍又一遍瞎折腾,初见效果后,今年才放到这一片农庄进行推广使用。
要论功劳,他不过上下嘴皮一碰,真正的付出实际的是他的那些农仆,还有田间辛劳的庄稼人。
看着田间丰收的盛况,谢云曦喜悦亦惆怅,“这首功啊,该是他们的,我就是没事瞎玩,哪来什么功劳。”
“哎,你呀!”谢文清无奈摇头,他觉得他家三郎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过于谦虚,看轻自己,不过他也知道这毛病多说无益,还是要他自己感悟突破的。
暖阳当头。
牛车继续前行,两侧的麦田摇曳,三三两两孩童嬉戏打闹,穿梭于阡陌。
辛劳的庄稼人或弯腰割麦,或来回搬运,偶有稍歇,灌几口凉水,便已十分满足。
麦田远去,童谣轻响。
谢云曦叹:“小麦啊,是个好东西,可以做面条,馕饼,火烧,包子,水饺、煎饺、馄饨……”
从田园诗情的烂漫,到垂涎欲滴的庸俗,此间距离,不过一个谢三郎而已。
谢文清抬袖掩面,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