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109)
朱厚炜坐了起来,又听崔骥征道,“刘瑾、江彬等厂卫固然可恨,但杨国忠秦桧之流不也一般的遗臭万年?人心不正、吏治不清,权相、权宦又有什么差别?”
“你少说了一个,祸乱朝纲的,除去这些奸相、奸臣,还有昏君本身。”朱厚炜沉声道,“就算没有皇帝,任何占有权力的人,都可能成为暴君昏君,任何依附权力的人,也都有可能成为奸臣佞臣,而只要有人,就有派别,君子不党,天方夜谭。你提醒的很对……”
这次王琼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兴许是对杨廷和、费宏等人滤镜太重,再加上后世记忆作祟,潜意识里将内阁与常委会相混淆,总将自己当成班长、内阁一干人等当做班子成员。
总忘了自己是皇帝,也总忘了在大明,皇权相权虽谈不上水火不容,但争斗也从未止歇。
就算自己年富力强、勤于政事,能够压制内阁,若后来人暗弱无能,谁来压制这些文官士绅利益集团呢?
目前看来,除去分权并无他法,可谁又来分他们的权呢?
宗室易反,且被皇明祖训死死限制住了,武将勋贵开国和土木堡之变中元气大伤,到现在都未缓的过来,外戚多不成器……
朱厚炜摇了摇头,“不对,内阁本身是无错的,问题不在于人,而在于制。任何人在那个位置上,都会争权夺利、互相倾轧,将内阁换成三省,也是一样的。关键是要建章立制,用什么人怎么用人,如何约束权力,如何精诚协作……”
看来轮岗、回避、任期这些制度,还是应该慢慢推广开来,朱厚炜按了按鼻梁,看向披散着头发跪坐在炕上的崔骥征,趁着酒劲道,“身高八尺、形貌昳丽,实乃我之邹忌也。”
不料崔骥征却缓缓开口,“不知陛下之美臣者,是私臣,畏臣,还是有求于臣呢?”
第五章
饶是朱厚炜见多识广,也被崔骥征这一杆子直球打懵了,傻傻地看他。
崔骥征不得不重复了一遍,“陛下之美臣者,是私臣,畏臣,还是有求于臣呢?”
酒意上头加上心情紧张,朱厚炜脑袋一片混沌,根本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你本来就美,我不认识你也会觉得你美啊?”
崔骥征一双杏眼锁在他身上,最终自嘲般笑了声,“谢陛下,臣略感困倦,便不奉陪了。”
随即便要翻身下炕,朱厚炜福至心灵,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方才朕说错了,都有,都有!”
“都有?”崔骥征挑眉,想看看他还能有什么更离谱的答案。
朱厚炜按了按太阳穴,努力组织语言,“所谓私,因有私情,方才偏爱,故而偏私;所谓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所谓有求……”
“我求你平安喜乐,”朱厚炜一字一顿,小心翼翼,“也想求你长伴身侧。”
崔骥征咬着嘴唇笑,“长伴君侧?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朱厚炜看着他,不知所云,“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忽而他想起来,当年两人通信迷惑朱厚照时,就曾收到过崔骥征的一封信,仿佛便抄了七哀……不通文学的朱厚照只以为是首情诗,却不知崔骥征彼时是在拿曹丕曹植兄弟类比,感慨蔚王的怀才不遇,时过境迁再想起这段往事,甜蜜中夹杂着些微羞耻,又在羞耻中略掺杂了一丝伤怀。
五味杂陈。
却感到颈边一热,再一看崔骥征不知何时搂着自己的脖子,半靠在自己身上,略有些不满地看着自己,他先前跪坐了许久,衣襟早已大开,朱厚炜看了一眼便有些不敢再看,又不好意思直视他面容,一时间竟不知眼睛该放在哪里,最后竟干脆仰头看着床帐。
“腊月陛下生辰之时,臣忙于兴藩之事,也未好好为陛下庆生……”崔骥征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明明柔声细语,但听在朱厚炜耳中简直有如恶魔之语,若不是自己心志坚定,当场就能为他揭竿而起。
“这个年过的甚好,”朱厚炜干巴巴道,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保持吐息平稳,“朕很欢喜。”
“欢喜什么?”崔骥征步步紧逼,“欢喜这园子,还是这园子的主人?”
朱厚炜酒酣耳热,讲话却仍是滴水不漏,“园子精巧,主人好客,自是都喜欢。”
崔骥征侧头看他,若有所思,“奇了怪了,不管是秦淮河的歌妓,还是清吟小班里头的清倌,似乎都是这个做派,怎么你就不上钩呢?”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压在炕上,刚下意识地想反抗,却听朱厚炜笑了一声,“想不到崔二公子玩的还挺花的呀,大明官员不得狎妓,朝廷的律法、圣人的教诲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他平素官话说的字正腔圆,想不到今日醉了酒,竟漏出几声南音,不知是承袭自一面之缘的齐春柔,还是悠远的前世记忆。
只是他因恼怒而声音低沉,将软绵绵的吴侬软语都说出了几分狠厉味道,见惯了他温柔和煦模样的崔骥征,竟隐约感到兴奋。
“怎么?管天管地,天子还管旁人的私事儿么?”
“你们口口声声挂在嘴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什么天下都是我的,可除了这天下,朕又拥有什么呢?”朱厚炜咬牙切齿,“就算是这天下,也非朕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如果你的事都只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那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真正独属于我的呢?”
他的眼睛被酒意和爱意熏红,原本清明专注的眼神如今混乱哀伤,甚至带着几分脆弱和委屈。
崔骥征再看不下去,抬头吻上他的双眼,“骗你的,我就是办案去过几次,陪着先帝去过几次,就是看看,什么都未做,和你一般的坐怀不乱。”
“可我很老了。”朱厚炜轻声道,“比你爹都老十多岁呢。”
崔骥征失笑,“哪里能这么算,你不过是上辈子少了碗孟婆汤,如果我两辈子不喝,那你是不是要叫我爷爷?”
他的话和他的怀抱一样温暖,朱厚炜眷恋地将头埋在他肩上,又绷不住笑出来,“能这么算吗?”
“怎么就不算呢?”崔骥征还在回想当年看到钱宁是怎么投怀送抱、自荐枕席,从而成就好事的,却不料朱厚炜听了这句话又笑了起来。
当皇帝日日连轴转,鲜有休息的时候,过年这几日松快松快,朱厚炜只觉自己颇为惫懒,竟然连相拥坐着都觉得累,不禁搂着崔骥征倒在炕上。
崔骥征估摸着朱厚炜这人打小就是个正经不过的正经人,如今就算两人心意相通,起码得等个五年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亲昵,过十年才能水乳交融,估计马上朱厚炜就会来一句“大家都累了,明日还要上朝”之类的话,然后就可早些歇下了。
想不到突然胸前一凉,就见朱厚炜直接解开自己的寝衣,细细凝视。
那眼神着实灼热,让崔骥征也禁不住跟着烧起来,这种羞赧和隐约的期盼在朱厚炜俯身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朱厚炜的手却停在他腰腹间的一道疤上,随即慢慢下移,“一个、两个、三个……”
崔骥征目瞪口呆地看着朱厚炜将自己的寝衣整个褪去,然后认认真真地一条一条地数那些陈年旧伤。
“七个。”朱厚炜蹙眉,也不知如今酒意还剩几分,“不对,好像还少了一处……”
崔骥征抿了抿唇,闭上了眼,也不知在强忍感动,还是在强抑怒气。
他的目光在一。丝。不。挂的崔骥征身上游移,最终定到了他的额上,“对,八处,你身上一共八处伤……”
话音未落,他就被崔骥征掀翻,后者冷笑一声,“本念着君臣之分,想让你一让的,可咱们锦衣卫但凡出手,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这么戏耍于我,那么发生什么,全都是你自找的……”
朱厚炜仰头看他,“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