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领主小儿子后[西幻](196)
母亲很痛,四个字,他才一岁半、从前一句话也不说,此刻说得流流畅畅、一清二楚。
安德莉亚很痛,所以安德莉亚在奥林两岁那年死去了。
没有人知道安德莉亚生的是什么病、也没有人能够治疗,就像没有人知道杀死艾里斯都家主夫妇与继承人的魔兽暴|乱为什么发生、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在那一天前往南部丘陵。
谁也不知道,只剩下伦克朗发狂似地去寻找原因,最终什么也没有找到。伦克朗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巧合专找他这样不幸的人,然后让他这样不幸的人变得更加不幸。
奥林一天天长大,伦克朗把自己对父母兄姐的爱全部倾注给自己唯一的外甥,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个时候,伦克朗以为自己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巧合给说服了。
直到今天,伊莱站在他面前,用最直观的、伤害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告诉所有人,那不是巧合。
魔兽暴|乱也是必然、那场病也是必然,有人怀揣着某种目的将这些附加给艾里斯都,最终只留下他一个人。
伦克朗浑身肌肉都在抖动、连带着骨骼也咔咔作响,他死死地盯着伊莱,双目赤红。他应该站起来,冲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面前,拎着对方的领子咆哮着告诉他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然而现实是他动不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控制不了自己神经质颤抖的颌骨,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
他想:怪不得,怪不得奥林从前在伊莱生病之后远离幼弟,又在伊莱生了更大一场病之后回到幼弟身边,从此之后但凡听说伊莱生病他都必定要放下一切回到领主城堡,眼睛中暗藏的惊慌就像过往每次大病都平安无事的伊莱这一次就要死掉。
因为奥林见过比伊莱病得更重的人,而这个人已经扭曲着死去了。他害怕自己与幼弟的感情深厚、以致于要再次经历那样的痛苦,又在下一次的病情中意识到自己远离得太晚了。
伦克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的脑子开始嗡鸣,他想到说着责备的话却满眼温和的兄长,一□□穿发狂魔兽头颅的长姐,在外雷厉风行,回到家里却要被母亲数落得头都抬不起来的父亲。他们生机勃勃的脸在他的脑子里闪回,最终变成枯萎、苍白、死气沉沉的模样。
罗莱和赫伯特围在伊莱身边,去叫仆人端热茶的波文亲自端着热茶小跑进来,迪伦拿手帕给伊莱擦脸上沾的血,伊莱抬起手,还没来得及说两句什么,就被余怒未消的迪伦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去。
那个秘银瓶子在慌乱间被带倒,见识过其中那种黑色粘稠液体的威力之后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它,于是它绕着圆桌的边缘缓慢滚动,滚过安德鲁、滚过唐、滚过每一个人,最终停在了伦克朗面前。
就算手被迪伦打了下去,伊莱依旧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真的有把握的。”
他反应来得那么快其实是因为胆子大到直接把圣水往脸上抹,圣水的影响是持续的,只要及时擦掉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就是连迪伦听了都要把他关在城堡里的禁忌话题了。
迪伦看都不看他一眼,手上力道加重,在伊莱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红痕。伊莱适时地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眼神,迪伦却不为所动地说:“你去和你的母亲兄长解释你哪里臆想来的把握吧。”
伊莱张了张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补救一下。
“我赞同。”
一道不知道为什么压抑着很多情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伊莱一愣,从迪伦的腰旁边冒了个头去看,他又一愣,讶异地挑了挑眉。
仿佛酝酿着某种风暴的伦克朗站起来,目光沉沉地望向伊莱,一字一顿地说:“我赞同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在本次弗朗西斯圆桌会议中提出的议题。”
“我赞同。”
出乎意料的,一道优雅而舒缓的声音接踵而至,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洛浦家主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不知道是约好了还是怎么样,他也看着伊莱,眼神中有欣赏、好像也有点难以形容的遗憾。他叹息一般说:“我赞同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在本次弗朗西斯圆桌会议中提出的议案。”
“我赞同。”
凯文站起身来,单手抵住心脏,眼中不知道为什么盛满盈盈的碎光。
“我赞同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在本次弗朗西斯圆桌会议中提出的议案。”
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赞同惊住了,端着茶的波文猛地反应过来,他原本就是站着的,此刻他蹭地举起手比谁都要大声地说:“我赞同小少爷的议案!”
他声音太大,和他站得最近的赫伯特龇牙咧嘴地单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象征性地举了举。
“亲卫军营赞同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的议案。”
“护卫军营赞同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的议案。”
自从听见普及教育四个字后心跳就没有慢下来过的安德鲁蹭地站起来,他望着伊莱,目光灼灼。
“普通平民赞同小少爷的议案。”
“冒险者赞同。”
罗莱站在伊莱身侧,目光一一扫过此时站立着的代表们,唯二坐着的费尔南多面色阴晴不定,威廉满眼忐忑不安。
伊莱眨眨眼睛,唇角略带着点笑意,他就像费尔南多想要走出会场时那样提醒道:“罗素大人。”
长久的沉默之后,费尔南多站了起来,他带着满身风暴走向大门,投给伊莱一眼,什么也没说。
位高权重的罗素家主和威廉最终还是没有表达赞同,不过尘埃落定。
第135章
在整个弗朗西斯都因为那条“离经叛道”的政策暗潮涌动之前,伊莱先要为把圣水原液直接抹在脸颊上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
他这次做得实在过分,迪伦从前最纵容他不过,现在却连普及教育奇迹般地通过圆桌会议判定这件事情都顾不上了,反倒是放下手中的事物、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菲瑞娅教育胆子愈加大的伊莱。而奥林也没有去亲卫军营,而是站在门口另一侧,目光沉沉,不知道是想撸起袖子迟来地打一顿弟弟,还是在后怕。
菲瑞娅平日里都带着温和优雅的笑意,骤然冷下脸去竟然比迪伦还要吓人。她教训伊莱的时候保持着平时的语速与语调,明明也没有说什么重话,伊来偏偏就抬不起头来,只能发出微弱的挣扎声:“这样反驳罗素家主更简单直观嘛……”
奥林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最简单、最直观、最高效,所以你就要这样做?”
弗朗西斯的大少爷与弗朗西斯现任领主夫人关系尴尬,向来尽量把对方当作陌生人。这是奥林第一次在菲瑞娅还在说话的时候插嘴,就连正在按捺也去教训孩子冲动的迪伦也转过头来,而奥林恍若未觉,冷声道:“所以如果某件事情你特别想要做的事情会让你花费更大的代价、比如像从前那样一连躺几个月起不来,你也要这样做吗?”
伊莱瞳孔颤了颤,在场几人都是天赋者,就算是身为魔法师的菲瑞娅也拥有敏锐的洞察能力,没有人错过他这点小动作。
奥林的眼中慢慢透出失望的情绪来,他注视着伊莱清澈的紫眼睛,许许多多的问题堵在他的胸口,以致于他开始有点难以呼吸。他想:你都知道圣水原液会在身体里累积、怎么能确定不会对你造成太大伤害呢?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想过后果吗?你知道已经有死亡的先例,又为什么在自己的身体上这么无所谓呢?
他想:万一你出了事,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朋友、许许多多爱你的人,还有我,你想过我们会怎么样吗?
奥林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而伊莱终于感到了不安,他下意识地露出奥林最不能抵挡的那一种眼神,而奥林依旧用那种沉重又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伊莱。”
奥林说,他有很多话想说,这些话纠杂在一起、一团乱麻,以致于最后除了名字之外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最后看了伊莱一眼,迈步向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