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253)
林珩笑了。
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倒是不负风流之名。
提起风流……
林珩眯了眯眼,缓慢坐起身,手指捏住楚煜的下巴,危险道:“君侯风流,未知宠幸几人?”
楚煜愣了一下,一改之前的从容,似有些迟疑。
林珩靠得更近,一手捏住楚煜的下巴,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腰,压迫力十足,甚至隐含威胁:“莫非人太多,数不过来?”
“无有一人。”楚煜反握住腰间的手,微微用力。
“一个都没有?”林珩愕然不已,感到匪夷所思。
“君侯如此惊讶,难道是颇有经历?”楚煜笑容灿烂,却莫名透出狠意。
林珩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楚煜一样,压根没资格嘲笑对方。
“风流之名是假的?”
“君侯有何立场笑言?”
两句话后,大帐内陷入沉默。
考虑到现实问题,两人默默站起身,各自整理衣袍,十分自然地绕过屏风,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茶汤已冷,糕点仍能入口,两人却无心再用。
“我母早逝,父君不喜,总角之年离国,故无人教导。君侯又是为何?”林珩性情使然,遇事从不逃避,必要找出究竟予以解决。
“我自幼不喜与人亲近,母亲安排的宫人有异心,被我当场斩杀。自那以后再不许人近身。”楚煜道出早年事,原因十分简单,却也惊心动魄。
从上京归国后,他忙着肃清国内,其后又遇上父亲被刺杀,诸事缠身,这类事早被抛到脑后。
再之后就是越晋婚盟。
大国之间定盟势必要慎之又慎,考虑到方方面面。除非盟约结束,两人身边不会有妾。
前因说明,大帐内再度陷入寂静。
“宫内应有密卷。”林珩率先打破沉默。
“君侯所言甚是。”楚煜表示赞同。
两人对视一眼,当面确定心意,却无心潮澎湃之感,反而略感荒谬。
片刻后,不约而同摇头失笑。
“时辰不早,我先告辞,明日再会君侯。”楚煜说道。
“也好。”林珩一边说,一边起身相送。他不介意同楚煜亲近,借由方才的试探已经确认。但他习惯独自安枕,自然不会留下对方。
楚煜走出大帐,在火光下登上伞车,驾车返回大营。
林珩送他到营前,目送他远去,方才转身返回大帐。
侍人重新注入灯油,灯光比先时变得明亮。
茶盏和糕点被撤走,林珩除去外袍,仰面倒在榻上。鼻端萦绕一缕冷香,不是他常用的香料,应为楚煜身上沾染。
林珩翻过身,意外有了困意。
意识朦胧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楚煜此行除了见他,是否还有别的意图?
思及此,他猛然睁开双眼,视线凝固在帐顶,光影在眼底跳跃,转瞬被黑暗吞噬,不复见半分亮色。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
日轮跃出地平线,金辉照耀山谷,刺穿缥缈的晨雾。
光芒投向营地,燃烧整夜的火把均已熄灭。篝火的残烬上架设木柴,军仆抬出大锅,向锅内注入清水,开始准备照食。
人声逐渐嘈杂,沉寂整夜的大营骤然鲜活。
营门敞开,几匹狼鱼贯奔出,一头在前,余者在后,目标明确冲向山谷。
狼爪和数名甲士紧追狼群,甲士身后还有军仆,各个手持弓箭和投矛,肩膀上扛着绳索,全是为狩猎准备。
狼行如风,眨眼消失在山谷入口。
狼爪等人停在山谷外,分别守住出口,聚精会神紧盯前方,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山谷内迟迟没有动静。
狼爪自幼生活在狼群,时常跟随狼群狩猎,深知狼的习性,等候时耐心十足。甲士和军仆却有些不耐烦,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随时准备冲入谷内。
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一阵风声吹来,狼爪动了动耳朵,立即朝左右示意。
众人配合默契,甲士拉满弓弦,军仆张开包围,集体屏息凝神,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嗖!
异响声频传,几道灰影似流光闪过,撞入众人眼帘。
“快!”
狼爪率先开弓,骑士同时控弦,霎时间箭如雨下。被驱赶出山谷的野兽一个也未能逃脱,全部被钉在地上。
狼群紧跟着现身,仰头发出嚎叫,似骄傲又似在邀功。
狼爪做主分出三只猎物,其余带回营内,为朝食增几分肉味。
打猎的队伍不只一批,除了狼爪一行人,收获皆是不多。还有两支队伍连猎物的踪迹都没发现,只能空手而归。
军中的庖利落剥皮斩肉,厨负责烹煮肉汤。不保证所有人能吃到肉,至少能分到一碗肉汤,搭配粟饭或是饼,全都能够饱腹。
肉汤逐渐沸腾,肉块变色翻滚,浓郁的香气弥漫在营内。路过的甲士和军仆不约而同放慢脚步,十分一致的抽了抽鼻子,五脏庙轰鸣声此起彼伏。
林珩的朝食盛在小鼎内,由侍人送入大帐。
田齐同在帐中,向寻和淳于简也被召来,有幸和国君一同用膳。
马桂和侍人进到帐内时,林珩正在架上悬挂舆图,询问田齐可有错漏之处。
舆图源于卢义,他当年号召弭兵,坚持走遍各国,身后留下这份瑰宝。卢成继承祖先遗产,投效林珩之后,耗费数日重绘舆图,成为晋侯宫内的藏卷。
架上这张囊括蜀国大半地貌,仅在边境土地和个别城池存在出入。
林珩手指炉城所在,又点了点周边城池,询问田齐各城人口、官员势力以及兵力布置。
“人口几何,县大夫为谁,驻军多少?”林珩连续抛出几个问题。
田齐搜肠刮肚,认真在脑海中回忆,仅能给出半数答案,余下一概不知。
在肃州城时,他曾见林珩手绘疆域,标注晋国各城,对氏族的势力分布及主要城池的情况了如指掌。
当时只觉得震撼,感到钦佩不以。
如今面对蜀国的舆图,遇到相关问题,他竟有大半答不上来,他很是感到羞愧。
“你归国后,蜀侯上疏请封世子,这一切你理应知晓。但你不知氏族封地,不知其势力所在,可见君权旁落已成事实。”林珩清楚这番话的打击有多大,但他必须说。正如之前所言,他不可能一直推着田齐向前,许多事要他自己面对。
“诛灭逆贼不是结束,仅为开始。不能改变蜀国现状,设法重振君权,野心之徒会不甘寂寞,谋逆之事定会重演。”
林珩语重心长,田齐听得认真,不断在心中思量自己应该如何做。
向寻和淳于简专心致志用饭,秉持着不闻不问,始终不发一言,将知趣和识时务演绎得淋漓尽致。
“君侯,我知道该如何做了。”田齐正色道。
正如林珩所言,诛杀信平君不是结束。
他的敌人不只是信平君,蜀国的氏族和宗室几乎人人皆敌。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权力,历代蜀侯无计可施,迫于压力只能妥协。
他则不然。
借晋侯之势归国,局面大好,绝不能半途而废。
他不怕背负骂名,不惜杀尽群臣,也要彻底改变蜀国朝堂,一次性解决隐患。
彻底明确目标,田齐匆匆用过朝食,告辞返回自己帐内,铺开竹简撰写政令。
向寻和淳于简没有着急离开,两人继续留在大帐内,静候林珩旨意。
“大军明日拔营,予你二人两队甲兵,军仆百人,暂留炉城勘矿。”林珩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在图上,以炉城为中心画出一圈,“不可过界。蛮人侵扰可杀,耳目刺探可杀,遇不决报我。”
“诺!”
向寻和淳于简叠手领命,没有任何异议。
昨夜光线昏暗,看不清地形地貌。今日晨起四顾,密卷中的文字和图画闯入脑海,两人同时生出一个念头,此地必然有矿!
至于是哪种矿,两人不能马上断定,需要实地勘察才能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