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226)
沉思完毕,屈云灭突然看向弥景,他朝弥景笑了笑:“两月之前的出征前夕,本王就是同佛子夜谈了一次,未曾想到两个月之后,这一场景还能再度重现一次。”
弥景同样笑了笑:“能为大王排解心中的忧虑,弥景感到荣幸之至。”
屈云灭摇了摇头:“排解称不上,只是本王知道,佛子同他人不一样,本王在佛子面前说的话,佛子不会将其告诉他人。”
弥景垂头:“多谢大王的信任。”
虽然你真的信错了人。……
没有必要的时候,弥景能把这些事情全部带到棺材里去,但如果有必要,他一秒钟都不会耽误,立刻就会把这件事捅给他认为需要知道的人。
好在今夜屈云灭比较幸运,弥景深深的认为这些话不能告诉萧融,也不能告诉其他人。有些事即使他知道了,但他没有选择阻止,同样的,他也不会选择干涉,有萧融的决心和屈云灭对萧融的在意做缓冲,弥景并不认为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会影响到这天下的进程,除非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不死不休那一步,但……面对现实吧,这是不可能的,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样的变化,这种情况都不会出现。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的理想都是一致的,屈云灭不可能以此威胁萧融,而萧融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站到屈云灭的对面去,所以,他们两个的事,影响的只是他们两个人而已。既然与天下无关,弥景又何必要横插一脚进去呢。
至于除却这些理性的思考之外,弥景究竟是希望他们能保持这样稀里糊涂的态度一辈子,还是希望他们尽快的认识到自己的内心,将这段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却仍在默默忍受的阵痛彻底熬过去。
弥景:“……”
不知道,他就是个和尚,为什么要思考红尘之中的难题。*
第二日一早,全军集结在草原上。
刚刚离开雁门郡的时候,屈云灭按照萧融的安排,给所有将士一人发了一根白布条,还脱稿演讲了一次,彼时萧融没看见,只从信中得知,全军都慷慨激昂,恨不得立刻就去杀几个鲜卑人助兴。
这回白布条是发不起了,萧融除了把自己带来,其余的什么都没带,但他也不用担心士气的问题。
他只是经过了已经集结的这些将士,便看到其中好多人手腕上都系着布带子,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蓝色的,还有的是黑色的。
有人将屈云灭曾经发给他们的洗了洗,又重新系上了,有人的弄丢了,便自己扯了一块充数,还有的人带的是已经死去的战友的遗物。
出征一月,镇北军亡三万,援军亡八千,平均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人从此长眠在了这片草原上。
除了将军的尸首能被送回故里,其余人死了,也就是就地掩埋了,古战场的遗迹中总有千人坑、万人坑,累累白骨之上,开着一年又一年的花,不知长眠已久的他们,还能不能闻到这沁人心脾的芬芳。……
萧融策马来到屈云灭身边,他问他:“之前死去的将士们都埋在哪了?”
屈云灭闻言,朝后指了一个方向:“苍鹤陉东侧的白狼坡下,那里地势高,又在苍鹤陉关口外,埋在那离家近一些,且可以继续看着这片草原,目睹鲜卑大厦将倾的那一刻。”
萧融同样回头,他没有屈云灭那么好的眼力,即使他再努力,也看不到屈云灭所说的苍鹤陉在哪里。
但他知道这个地方,苍鹤陉,参合陉,它的历史比起雁门关来稍稍短暂一些,但它也是中原历史上著名的关口之一,中原的外敌从未断绝过,每个关口都有它悲壮又惨烈的故事,这并非是长眠的好地方,但它却是最适合英灵的去处。地上,是绵延万里的长城,地下,是成千上万的先烈白骨,注视着往后的将士冲出关去,继续着一代又一代的保家卫国的使命。
长城也不是仅仅一个朝代修建出来的,它是许多个朝代不停的修建,才成了日后的规模,如今苍鹤陉就不是长城的一部分,它只是因为自身地势原因,天然的形成了一个关口。
而萧融望着他根本望不到的地方,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也想修长城了。……
修远点,往外修,一直修到沙漠的边缘。
但这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做到的事,此时的中原地图算是比较小的,有些朝代能扩展到此时的两倍有余,但那些君主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们没有野心,而是草原人实在无法信任,如果把草原也囊括进来,那长城就只能用来防备更北的国家与民族,这些草原部族一旦生了异心,弱势时期的中原根本无法抵抗。
所以,想修长城,先要解决掉草原与中原互相敌视的问题。
萧融敛下眼皮,将心中的想法通通收起来,以后的事他可以以后慢慢想,如今还是先送将士们出征吧。
第一次出征的时候,屈云灭打出的旗号是六十万大军,而实际上,连后勤加那些贵族带来的仆人一起算上,也就三十六七万,连四十万都不到。如今死了那么多,按理说他应该再往下减一些,但他没有,他还是号称六十万。……
如果问他,他还会理直气壮的回答,这段时日陈留不是来人了吗,一个萧融一个佛子,这俩人就算是新补充的千军万马了。
萧融:“……”
佛子:“……”
莫要看贫僧,在大王心中,贫僧只是千军,算不上万马。
集结完毕,这三十万人就前往两军对垒之处,那边鲜卑人早就严阵以待了,鲜卑的大将军坐在马上,手里紧紧握着他的斩马刀,萧融跟着一起来了前线,不过他是被重重守卫护在后面,如今军师跟随出战都是这个待遇,鲜卑人最多能认出来他是军师,却认不出别的东西。
萧融这时候就有点想念宋铄了,如果宋铄同在军营,他一定会跟着来凑热闹,而不是像佛子那样,既然战场上用不到他,那他就不去了,干脆留在军营里念经,等今日的战争结束了,他再出去超度亡魂。……
但不得不说有他在也挺好的,最起码在他念经的时候,那些因为失去战友十分悲伤的将士能感到一些安慰。
这种情景下,萧融也不会扫兴的去思考这样会不会增加镇北军里的信佛人数,能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管他信什么呢。
没人跟自己聊天,虞绍燮又去另一边送虞绍承了,这些卫兵萧融也不怎么认识,他只能伸着脖子,努力的去看鲜卑人什么打扮。
萧融一直以为鲜卑人跟羌人差不多,都留着在中原人看来十分诡异的发型,但这群鲜卑人好像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除了服饰当中有一些他们东胡系的特色,发型却是跟中原人差不多。
因为这时候还是慕容部的天下,慕容部崇尚中原文化,从上台的第一天开始就学着怎么融入中原,当然,融入的下一步就是吞掉中原了。……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们看着比宇文部顺眼多了,慕容部至少还能装一装衣冠禽兽,而宇文部一出现,此时的中原人心里就剩下了两个字,禽兽。
扫过这些以中原眼睛实在难以分辨他们都是出自哪个民族的敌军,萧融看向那个待在最前方,手中拿着一柄巨型长刀的魁梧将军。
萧融默默眨眼,他感觉那刀得有两米长,其中一米是刀锋,另外一米是刀柄。
长且重的武器一向都能给人以很强烈的压迫感,屈云灭的雪饮仇矛如此,这个将军手里的斩马刀亦如此。
所以这就是鲜卑的大将军了,一个从十几岁开始就不停南下劫掠的慕容部贵族,不止能打,还意外的总是运气很好,鲜卑贵族因为喜欢亲自上战场,所以折损率比中原贵族强多了,旁人都死了,就他还活着,这不是幸运是什么。……
萧融看了看他的脑袋,然后垂下眼睛。
有点大,更不想要了。……
不再叫阵,也不再演讲,双方彼此仇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屈云灭和慕容磈就同时发起了冲锋的命令,马蹄踩塌了无数的枯草,几十万人的怒吼声形成排山倒海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