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261)
申养锐觉得孙仁栾为了留下原百福,已经算是大出血了,但原百福从听到让他留守梓潼,做什么梓潼侯开始,他的心情就开始变得恶劣。
南雍人打着让他们狗咬狗的算盘,原百福看出来了,若等他站稳了脚跟,将自己的兵马发展壮大以后,他也想和屈云灭在战场上相见,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这几万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屈云灭和他的中军。
而且南雍想要拿走他的兵,这更是无法接受。
他跟申养锐谈了很久,期间他一直都保持着冷静的模样,申养锐感觉他有点不对劲,但从神情上又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反正他得到的是死命令,而他绝对忠于孙仁栾,他是不会答应原百福,让他去别的地方的。
原百福努力的为自己争取条件,但他其实不是一个擅长谈判的人,应该说镇北军这些将军,没一个擅长谈判的,他们只会打,打完了再说话。
巧言令色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根本没有立足的余地,说话,这应当是原百福很擅长的事情,但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他的思路越来越乱,而在他脱口而出一句比较冒犯的话以后,申养锐突然起身,用他当了多年大将军的气势怒斥原百福:“原家小子,注意你的言辞!”
原百福被他吼的懵了一瞬,然后他条件反射的示弱:“卑职不敢。”……
这话一出,原百福整个人都愣了。
而申养锐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重新坐下去,还对原百福抬了抬手,示意他也坐。
原百福坐下了,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下午,原百福回到军营当中,屈瑾立刻迎上来,“怎么样,申养锐说什么?”
原百福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往自己的营帐走。
屈瑾拧眉,追上去问:“他为难你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屈瑾顿时咒骂起来:“该死的朝廷,咱们投奔他们是看得起他们,到了这个时候还挑三拣四,真是可笑!”
说着,屈瑾走到原百福前面,拦住了他的路,屈瑾说道:“要我看,咱们不如直接闯过去,到仓水一带建功立业,我听说建宁太守黄言炅拥兵自重,但他现在人在鲜卑,他剩余的人马都留在建宁城,不如咱们抢了他,然后去河阳立足,河阳此时是羌人在管理,南雍的手伸不过来,屈云灭也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来。”
原百福本来只是心里烦躁,他听不进去屈瑾的话,却还能耐着性子站在这,然而一听到屈云灭这个名字,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其实今日他只听过这个名字两三次,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已经听了几百遍。
抬起头,他怒视屈瑾,把后者看得一怔:“我走到这一步不是为了跑去跟南蛮作伴的!你这么怕屈云灭,当日为何答应同我一起起事?!如今我是主将,我说去哪就去哪!若你还有闲情逸致,那就闭上嘴,去看着姚显他们!要是让他们跑了,我唯你是问!”
说完,原百福拂袖而去,屈瑾愣了半天,然后他转头看向身后,那边站着几个人,但此时都已经低下了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更远的地方,有人在这里经过,看着屈瑾那精彩纷呈的脸,他赶紧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这是后军的人,正好出来打水,回去以后,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后军的几个将军们,愿意听屈瑾话的有三个,已经被他们排除在外了,如今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凑在一起,都是等到入夜了,再偷偷的见面。
听完这个人的汇报,姚显沉默不语,而他对面的几个人却忍不了了:“他们并非一条心,此时不杀出去,更待何时?!”
“没错!姚显你别太窝囊了,咱们得为王将军报仇!”
“我要亲手斩下原狗贼的头颅,以慰王将军的在天之灵!”
姚显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迸出来了:“不行!”
“在这里内讧,是专门给南雍看笑话吗!打的两败俱伤有什么用,到时候让申养锐把咱们全都抓走?!我也想为王将军复仇,但申家军在这虎视眈眈的,这不是好的时机!”
闻言,一个年纪只有二十多岁的将军怒而离去,姚显见状,赶紧让认同自己的某个人追了出去。
一下子走了两个人,剩下的人也全都不欢而散,姚显回到自己的军帐里,才露出了垂头丧气的神色。
他不能服众,后军也不能容忍原百福对他们作威作福,原百福那边不是一条心,他们这边难道就是了么,失去主将历来都是行军的大忌,原因就在于此,谁都觉得自己能做主,那最后就是谁都做不了主。
姚显从未承受过这么大的压力,他突然觉得有些想吐,但除了感到很难受之外,也没有别的动作了。大王……
大王快些来救他们吧,他不想带着众将士走到同归于尽的地步啊。*
姚显不止派了一个兵出去报信,他一共派了三个,再多就没机会了,因为他们已经来到梓潼,周围到处都是眼线,申家军盯着他们,原百福的人也盯着他们。
而那三个人是从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出发的,路上便死了一个,死于复杂的地形,摔下了某个山坡,另外两人继续徒步前往陈留,因为所有骑兵都被原百福收缴了,剩余的马匹少一匹都会被发现,他们实在是没办法。
但只要出了这片山林就好了,只要走出这片山林,遇到人家,他们就能重新骑马。
然而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带着各种装备的现代驴友一个不慎都会死在山林当中,这俩小兵可是什么都没有,却肩负着报信的重任。
终于,一人拖着灌了铅一般的双腿走到了一处很像田垄的地方,他愣愣的看着前面拿着铁锹的农人,两边都有些茫然,下一瞬,这个已经累到不行的小兵突然飞奔到农人面前,像个疯子一样的抓着农人的胳膊。
“老人家!这是哪?!离这里最近的城池是哪儿?!”
活了五十年,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家眨了眨眼,回答他道:“制哒四昌安。”
小兵:“…………”
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昌安就是长安,他在山上绕的太远了,竟然来到了长安的地界。
这小兵还是挺机灵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姚显选出来送信,在别的地方或许他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在长安,他应该不用担心什么。
毕竟要说起来谁最痛恨鲜卑,那一定是幸存的长安百姓,因此最感谢镇北军的,也是这些幸存的长安百姓。
得知他是镇北军,很快这个农人就联系了里正,而里正又赶紧带他去买代步工具,附近没有卖马的,但是隔壁的隔壁村有人养了骡子,里正掏钱买了一匹,小兵感动到差点落泪,而他骑着骡子慢慢朝东跑的时候,他身后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朝他挥手,有最初那个村子的里正和青壮,还有他买骡子这个村子的男女老少。
小兵只是突然闯入了他们一成不变的世界,后又再度离去,但他们衷心希望这个小兵能安全到达目的地,如果以后能不再迷路,那就更好了。…………
精疲力尽的小兵在这又获取了满满的能量,他一路都在催促骡子,希望能快点赶到城镇当中,换一匹快马,但他不知道的是,长安非常非常大,一个长安就能顶上一个小州这么大,而他之前遇见的村子,只是长安的边缘。
所以他还得再跑一段时间了。
但八十一难,八十难都过去了,接下来的路程已经不会那么艰辛了。*
萧融紧紧裹着被子,冻得双腿蜷缩。
寒冷就是这样,哪怕盖再多的被子,当你幕天席地的待在野外里,也没法感到如室内一般的暖和。
当然,萧融还不至于睡地上,他是睡在马车里,可马车漏风,车板不够厚,所以跟睡地上的区别也不是那么大了。
按理说越往南走越暖和,可他们出来那么多天了,每一天萧融都觉得一样冷。
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经历的第二个冬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今年比去年冷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