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134)
吃完名为馄饨,实则为肉馅面皮汤的早饭,贺枕书将裴长临送出了门。
裁缝铺制衣极快,裴长临今日穿上了新衣服。深蓝色棉布制成的短衣面料厚实,这个季节穿上正合适,不妨碍干活,看着还很精神。
贺枕书与裴长临并肩走在街上,时不时偏头去打量他,越看越满意自己挑选衣服的眼光。
他原先只觉得靛青色衬裴长临的肤色,没想到深蓝色也这么衬他。昨儿到的新衣还有另两件鸦青色与暗紫色,他昨晚让裴长临试过一次,穿着也很不错。
贺枕书这么想着,但越靠近营造司,周围如裴长临这般打扮的人就越多。
便于干活的衣服款式就那几样,耐脏的颜色选择也并不太多,二人一路行来,还没走到营造司门口,便看见了好些个与裴长临打扮极为相似的人。
连用的料子都相差无几。
没一个有裴长临好看。
贺枕书往周围看了一圈,又看了看身边的人,悄然对比一番,终于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一件事。
不是他挑的衣服好,而是裴长临这人肩宽个高肤色白,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人与人的差距真可怕。
营造司是工部设在十二州府内,专负责官家工程建造的部门,他们去的这个,全名其实叫江陵营造司。营造司直接隶属于工部,不归知府管辖,营造司内除了郎中、员外郎、以及各部主事外,大部分都是从民间挑选的工匠。
今日钟钧大师要在营造司内讲学,营造司外大清早便门庭若市,围聚了许多工匠学徒。
“欸,你们听说了吗,今儿个钟钧大师收的那徒弟也要来营造司。”
二人刚到营造司大门口,便听见有人在旁议论。
“当真?不是说那人身体不好,今年一直在家休养吗?”
“这都多久了,许是好些了吧。”
“我还是想不明白,钟老怎么会收个病秧子当徒弟,三天两头病倒,要怎么干我们这行?”
“就是,听说那人半点体力活都干不了,平日就能画画图纸。之前他帮一家大户做工程,也是从不动手,我还听说啊……”
那几人说话声音不小,贺枕书与他们隔得老远也听得一清二楚,当即皱了眉。
他正欲上前,却又被人拉住。
裴长临脸上是一贯的不以为意,被人如此在身后议论,非但看不出半点气恼的模样,甚至还轻轻笑了下:“怎么又为这点事生气,而且,他们也没说错。”
他干不得体力活是真,帮卢家做工程时从不动手也是真。这些工匠做的都是大工程,而非裴长临往日在村中修修补补的小玩意,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只能画图纸吗?
贺枕书面露不悦:“话是这么说,但——”
但同一句话,被不同的人说出来,本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对于工匠而言,图纸固然必不可少,可只画图不动手,就意味着纸上谈兵,是要受人鄙夷的。
这些人虽是寻常闲聊议论,话语中却暗暗含了贬义。
显然就是在故意说裴长临坏话。
不过,会发生这种事,其实也在预料之内。
钟钧在裴长临面前很有耐心,本质是因为裴长临天赋极高,钟钧对他是先有欣赏,再有师徒情谊。
但他在对待其他人时,就全然不是这幅模样。
尤其是面对营造司这群在他看来只会照本宣科,没有半分发明创造天赋的愚钝之辈,不将人骂得狗血淋头,已经算是钟大师手下留情。
平时谁也看不起钟钧大师,外出一趟居然收了个徒弟,任谁都会觉得不服气。
偏偏裴长临的确有容易被人攻击的弱项。
这些道理贺枕书都明白,他只是见不得别人看轻了裴长临。
不就是干不了重活,拿不动斧头,连他都抱不起来吗?
迟早都会好的!
第86章
贺枕书这边正生着闷气,却听身旁又有一人开了口:“你们此言未免失之偏颇,能被钟钧先生收做徒弟,自然有其道理。人还没见过,怎能如此在背后议人长短!”
贺枕书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有人能说公道话,忙转头看去。
那人的确与别不同。
那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瞧着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他穿了件束袖的布衣长衫,手里攥着一本皱皱巴巴的书卷,打扮气质都不像是工匠,反倒像是个书生。
说来,工匠大多是没读过书的粗人,像他这般说话文绉绉的,的确不多见。
贺枕书正好奇地朝对方打量,原先说话那几人也做出了回应:“哟,这不是顾秀才吗,你还没被赶出去呢?”
“说起来,你之前不是最想拜钟老为师,如今有人抢占了先机,你怎么非但不生气,还帮人家说话?”
“他哪会生气,他高兴还来不及。他不就是手脚笨拙,干不得重活,只能在屋里画画图纸吗?这证明钟老就喜欢这样的,他有机会啦!”
“不过,钟老上回是不是说他只会无端空想,把他图纸撕了来着?”
凑在一块议论的那几名工匠年纪都不大,说着还嘻嘻哈哈笑起来,把那名叫顾秀才的书生说得面红耳赤,支吾两句“那是钟老待顾某人严厉”、“话不投机,与你们无话可说”云云,转身走远了。
裴长临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身旁的人,见对方仍在神情专注地望着那顾秀才的背影,忽然伸手在他侧脸捏了一把。
“你干嘛呀!”贺枕书被他突然偷袭,连忙后退半步,“这么多人看着呢。”
“哪有人看见。”
眼下还没到营造司开门的时间,工匠们都等在大门口,三五成群地闲聊着,根本没人注意他们。
裴长临不以为意地说了这么一句,又倾身过来,在贺枕书脸上戳了一下:“真这么生气呀?都鼓起来了……”
贺枕书狠狠拍开他的手。
裴长临只是笑笑,道:“好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时辰差不多了。”
“你自己真的没问题吗?”贺枕书忽然有点不放心,“这里的人瞧着都不怎么友善,你别被人给欺负了。”
“怎么会。”裴长临摇摇头,“好歹对你夫君有点信心。”
贺枕书没法有信心,这人在村里又没少被人欺负。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远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钟先生来了!”
身旁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贺枕书跟着人群望向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制式华贵的马车悠悠驶来。
马车在营造司门前停下,从车上下来的,却不止钟钧大师一人。
他身后跟了个同样束袖长衫打扮的年轻男人,气质沉静,容颜格外出众。
是秦昭。
贺枕书愣了下,偏头看向裴长临。
后者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见到对方,神情微微诧异,却没多说什么。
倒是身边那群工匠又议论起来。
“那就是钟老的徒弟?不是听说是个少年吗,怎么这么大年纪?”
“谁知道……不过,那人瞧着倒像是个文弱书生样,应该是他吧?”
“多半是了,钟老那脾气,就连员外郎都不放在心上,谁还能与他同乘?”
众人这边猜测议论着,前方营造司大门也在此时终于打开。
裴长临与贺枕书就站在大门边上,凡要进门,都得从他们身前经过。钟钧大步走来,却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目不斜视进了营造司。反倒是秦昭,走到他们身前时还转头过来,朝他们微微一笑。
贺枕书忙朝他招手问好。
后者点了点头,跟着钟钧进了营造司。
见钟大师都已进门,众人也不再耽搁,纷纷拿出腰牌往里走。
营造司为每一位工匠都定制了身份腰牌,一人一块,是为查验身份所用。昨日钟钧派人来找裴长临时,也给他送来了腰牌。那时贺枕书还觉得奇怪,整个营造司没人不认识钟钧,裴长临与他随行,何须像其他工匠那样手持腰牌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