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32)
寂灭池水,施以验心咒,审问后,一旦池中的神明动了凡心私情,就会被池水抽走灵力,表面上无伤,实则遭遇蚀骨之痛。
在场一片愤愤指责,皆不信承胤上神会有问题,那神侍但默不语。
泓明上神缓缓走上前,俯视那神侍:“你是何居心?”
裴珩却一直不说话,静静站在那池水间,背后是无垠云海金涛。
胥锦和泓明目中深沉,望着裴珩,皆已不动声色蓄势。
神侍浑身颤抖:“在座皆知,封镇寂灭池需要心神精纯,小神不敢有别的居心……承胤上神他的确对……泓明上神有私情!”
裴珩瞪大了眼睛,胥锦长眉微蹙,目中惊怒,满座皆惊!
紫桓神君怒不可遏,指着那神侍:“一派胡言!灜西府竟出了你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且施验心咒,若是诽谤,本尊亲自提你去临罪堂!”
裴珩忽然轻笑,他不知方才自己究竟为何紧张,但此刻悠然负手立于池中,望着那神侍:“我倒无所谓,但若你所言非真,污蔑我师尊,就得好好掂量了。”
他抬眼去看泓明,泓明俊雅的面目上平静如许,眼中微有笑意。胥锦的脸色沉得可怕。
那神侍似有犹疑,但别无选择,只能破釜沉舟地上前。
施过验心咒,寂灭池水由清可见底转化为淡金流转,映得裴珩容色无瑕。
四周注目下,神侍发问。
裴珩淡淡道:“我对师尊敬慕知恩,日月可鉴,绝无玷染妄念,你的质疑,实在是可笑。”
那神侍镇定,看着满池寂灭池水。
淡金色无声褪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神侍脸色煞白,跪在了地上,喃喃道:“不……不是……”
裴珩一步步走到岸上,掐诀整顿了衣衫,对紫桓神君道:“在下心绪受扰,恐有碍结阵,劳烦神君封镇寂灭池。”
他与胥锦对视一眼,却很快移开视线,垂下眼睛,干脆谁也不看。
紫桓神君二话不说应下,又怒视那神侍:“灜西府须得好好惩戒一番。”
那神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大错,惊骇得浑身瘫软,灜西府是战神府,惩治严酷,神侍畏罪不已,竟当众自毁神元!
裴珩未来及阻拦,眼看那诬蔑之徒灰飞烟灭,但在场无一人感到惋惜。
各自散去,裴珩随泓明回到灜西府,忽然传来恶法境万魔异动的消息,来使说胥锦已经赶赴。
裴珩就要追去,却被泓明无声无息布的结界拦住了。
“师尊?”裴珩焦急又惊愕。
“承胤,方才你在寂灭池,为何一开始不反驳,为何心有畏惧?”泓明端坐殿上,问道。
裴珩心中一震:“我……只是惊讶,太生气了。”
泓明半晌不语,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这次不许去恶法境。”
裴珩无力反驳,他无法解释自己被指责心怀私情后,为何会开不了口辩解,甚至听到验心咒,感到了一阵彻骨之寒。
他行端坐正,素来光明正大,却在那一刻感到心虚,他不知害怕牵连谁。
他静默许久,心中一团乱,最后低声道:“是。”
“寂灭池水施以验心咒后,对心神有影响,你暂且在此清修一段时间,静静心罢。”
他在灜西府禁闭,每日看着手中扶桑佩,那是胥锦赠他的,能感应对方平安。
他常常叹息,禁闭熬得浑身不自在。
恶法境之乱很快被胥锦镇压,九重天却被凝重的氛围笼罩。
天帝召集众神,唯一要商讨的,就是恶法境的问题。
熙娆神女道:“魔界自上古至今,从未真正安歇过,如今由异族的妖统领,后患无穷,若要一劳永逸,应当荡平恶法境,彻除魔根!”
裴珩不悦道:“魔界动荡,归根到底是因为吸纳了世间仇怨,聚出魔海。要除也该除魔海,怎能对整个恶法境下手?”
熙娆神女冷笑:“承胤神君跟随泓明麾下已久,但我们这些元老见过太多,你尚不知,魔界当年动乱引得四境涂炭,是怎样的光景,要换天地太平,本就是要倾覆许多代价的。”
一番争论,最后仍是没有结果,裴珩按捺不住,离开去找胥锦,说了此事,问他看法。
两人站在云府海境万丈高崖上,翻飞的衣袍之下便是无尽东海怒涛,胥锦的侧脸笼在日出的光晕中:“既然魔海除不掉,那么由我炼化魔海,如何?”
裴珩的目光被那人占据,分毫移不开。
胥锦一身玄色暗纹衣袍,俊美妖冶的面容,气势如海渊缓临。
裴珩问:“你所说炼化魔海,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道:“将那世间仇怨所聚的魔海吞收殆尽,炼化为天地初纯之力,摒除怨忿,再散回恶法境,还世间净土。”
裴珩静默许久,道:“……以身为器,尽舀江海……当真可为么?”
胥锦微笑望着他,轻描淡写道:“世上尚有没人走过的路,承胤,我身在此,没什么不可为,我要做的,天地也不能拦我。”
“生死呢?你也置之度外了么?神明亦有私心,倾覆天道,人人猜忌诛伐,也无所谓么?”若换做自己,裴珩定然也一样,但面对胥锦此话,他却不能不留一分狭隘。
“是。”胥锦道。
裴珩心里空荡。
“可有的牵念,比生死更放不下。”胥锦注视着他的眼睛,沧海云浪俱在眼中。
裴珩胸膛一震,清明的眼底再不能毫无波澜。
但他硬生生压下。
裴珩侧过头,青丝在悬崖的风中纷扬:“隔山隔海,有些事,不能开口的。”
胥锦望着他平静的侧脸,抬指抚过那清冶眼尾的温润:“不说,有或没有,都不必说。”
裴珩到底未动声色,眼角是他指尖的触感,好像一星火,又好像一滴泪。
云府海境的日子安逸欢愉,半年之后,恶法境再起异动,魔海积聚,胥锦打算借这次机会一试。
九重天凌虚殿再次召集诸神,恰逢裴珩将要闭关。
高大擎天的扶桑木已过了花期,胥锦与他告别:“此去恶法境,或许很久才会回来。”
裴珩走近来,轻轻笑道:“下次见,你或许已成妖魔道主。”
“是又如何?我不会纵容他们乱来。”胥锦伸手,把他拉到怀里,静静拥抱片刻, “来日若真为妖魔道主,你会不会率诸天神来杀我?”
裴珩没有推开他,依旧不动声色:“永远不会。”
胥锦放手:“回去吧,等我。”
清晨的江陵,远山钟声悠悠回荡,胥锦睁开眼,裴珩高热已退,安安静静伏在他怀里,病后脸色更加苍白,白得近乎透明。
胥锦将自己所能回忆起部分传与他,又探了一边裴珩心脉,描摹过他残缺不全的魂魄,待胥锦收手,裴珩也醒来。
裴珩睁开眼,好一会儿没动,开口道:“我去沐浴,今日同你去青玉殿入赦。”
两人起身,裴珩顿了顿,道:“你如今还是那样想么?魔海若仍在,你还是打算……收服它、炼化它?”
胥锦抱起他往屏风后走去,将他抱进浴桶,裴珩也没有推拒,好似不过一天就被伺候习惯了。
胥锦接过裴珩脱下的湿衣:“没有更好的办法,魔海积聚千万年,世间怨忿嗔怒皆入其中,若能封印,就封印,若能炼化,就炼化。”
“皇城内外魔气频频出现,与它有关?”裴珩问。
“暂时不确定。”胥锦回到屏风外,仆从送来衣物,他边更衣边道,“别担心,有什么打算,我都会跟你说。”
裴珩沐浴过后恢复了心宽模样,同胥锦离府骑马,往青玉殿去,见证自家“男宠”加官进爵之喜。
第43章 入赦
再次踏足青玉殿, 九层浮屠殿与庭中古木直参云霄,大殿内通天踏地的青龙巨像俯视众生, 庭中三百青玉武者肃然而立,个个高大俊朗,鸦青武服, 肩甲与刺绣、腰带制式彰显其不同级别, 满庭倏然的无声威严。
胥锦从青龙密宗高僧手中接过一身武服, 更换毕,随温戈步入大殿青龙神像前,在众武者与天地山岳面前誓愿入赦。
入赦礼繁复庄重, 胥锦一一行过, 最终转过身来, 面对庭中武者, 他们的目光沉敛坚定,武服衣饰各有区别, 有些人面上半面刺青, 还有些人蒙面,但他们又极其的整齐划一,那是烙印在气质中的锋锐、无往。
他们是帝国利器, 是坚不可摧的乱世之剑, 太平之刃。
鸦青武者服的衣领紧贴脖颈,笔挺沉落, 胥锦的皮肤被衬得异常白皙, 他清冶的下颌划出一道不容进犯的矜傲, 黑眸冷冽。他一人身周无形的气场,便与三百青玉武者相撞,丝毫不退。
裴珩看着他,便如看一柄名剑,于照彻崇岭的辰光中缓缓出鞘。
温戈眼中写着欣赏,执紫金佩上前一步。
苍穹云散,金色光芒遍洒万千峻岭,照彻青玉殿宏伟的大门,青龙神像的鳞甲鎏金,腾渊长啸。
裴珩立于大殿外一侧,众武者面前,青龙神像下,他从温戈手中接过紫金佩,系于胥锦腰间。
“非义不立,非忠不行,乱世辅民,盛世辅法。”
胥锦眸中浮上一层暖光,低沉的声音接道:“不跪天子,不拜权臣,不信天地,不畏诸神。”
他说“不畏诸神”,却对裴珩微微低下桀骜的头颅,以近乎虔诚的姿态行最终的武者礼。
他似乎要把庸庸众生奉予天地、神佛的敬畏慕爱,全部奉予眼前一人。
紫铜古钟的嗡鸣回响天地,入赦礼成。
武者们与胥锦在庭中交谈,裴珩与温戈在殿内。
“三殿司最近要暂时接管皇宫内苑和九门监察,不知王爷是想让他留在身边,还是随三殿司呢?”温戈问道。
裴珩笑笑道:“陛下特准入赦,该履行的事还当履行,温大人不必避忌本王。”
温戈一拱手,半开玩笑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温戈看向胥锦的方向,青玉武者皆是万人挑一,但胥锦通身透骨的不驯与矜贵仍旧瞩目。
“以在下看人的眼光,胥锦更适合做统领。”温戈道。
裴珩也说过这话,但同为朝中人,不能这样说,便道:“因材施用,温大人自有定夺。”
京城内外魔气出没,胥锦可借三殿司之职在皇宫探查,这样一来就不会与温戈起冲突,光明正大。
若非如此,裴珩是不想让胥锦参与到繁琐俗务中的。
就在此时,整个京华大地微微震颤了一下,这一震已然撼动山河,却又一闪而逝。
京城中,繁华街市上攀谈的老板、门楹鼎沸的店铺中讨价还价的伙计,全都感受到了这一下地动,不约而同静默一瞬,木架上瓷器也晃动着发出一声闷响,随后人们略微的疑惑被抛之脑后,一切恢复正常。
生活在市井的妖反应更大一些,尚书府里豢养的娇媚女妖丢下了手里的新胭脂。侯府书房里闹脾气不肯习字的顾少爷滞了一下,随即反身牢牢抱住燕云侯,灵力在两人身周笼起结界护罩。
而皇宫后山的大殿内外,胥锦和温戈几乎同时看向对方,他们的神情沉肃,武者中有灵力的高手也停止了动作。
胥锦下意识走向裴珩,像是想要保护他。温戈不复平日的云淡风轻,道:“龙脉震动,自奉天殿阵眼直至十九鎏金矿脉,全部苏醒了一瞬。”
胥锦神色凛冽:“不是苏醒,是被迫苏醒——先震荡的是魔海,而后龙脉觉醒一瞬,皇宫大阵可否查探魔海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