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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君(91)

作者:麦客 时间:2021-11-17 10:41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梁珩悚然一惊,与沈育相视,俱是藏不住的震撼。
  所幸梁璜回忆往事,也很唏嘘,未曾察觉异常。
  “骨戒是武帝小指雕成。昔年武帝为川南王,征战四野,立下战功累累,却也失去一截指头。望都送来骨戒,希望回归故地,能平息亡魂的不安。”
  梁珩脱口而出:“那骨戒还在王府?”
  语罢就觉不对。骨戒若在王府,年前先帝归西,他在明堂守夜,三宦给他看的又是什么?况且,南墙只余一座空龛,除去牌位,是再无一物。
  梁璜道:“陛下忘了?先帝宾天,归葬皇陵,望都又派钦差取回了骨戒,言明要将骨戒一同奉还帝陵。并有朱笔批红许可,其时陛下尚未登位,臣只道是太子手书。国之金玺被盗,眼下朝廷诏书也好,陛下御旨也罢,全无玺印为凭证。”
  这一席话,于梁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竭力克制情绪,已然明白,送来骨戒的钦差,与迎回骨戒的,必定都是三宦心腹。
  时辰已晚,梁璜将王府正屋让出,供梁珩起居歇息。又道明日召回川南军其余二部将领,再行商议和谈一事。
  是夜,台卫安排在正屋左右耳房,沈育在正屋屏风外设下一榻,邹昉等再不觉得不妥,早已见惯不怪。
  虽有一榻,榻上却无人,右都侯大人自是睡到了陛下床上去。
  他服侍梁珩除了衣物,两人仅着衬衣,贴着耳朵说悄悄话。
  梁珩心有戚戚焉,同沈育分析:“必然是那年,先帝斗败了韩阀,三宦以为时机成熟,向他道出身世真相,为防先帝销毁证据,便一不做二不休,伪造名义将骨戒送入川南王府。好叫先帝以为,双方共同分享了这个秘闻,不敢轻举妄动。”
  沈育点头,下巴蹭在梁珩面皮,有点痒——他冒了点胡茬,连日奔波不定,没来得及收拾。
  “不错。先帝一生风声鹤唳,只怀疑别人怀疑他,不相信别人相信他。实际想来,三宦根本不可能与川南王共享利益!只因五万川南军乃是国之精锐,三宦有先帝把柄,可没有梁王把柄,若是梁王有心要反,岂是郎中三将手中区区五千南军可以镇压?”
  “梁王并非三宦同党。”
  梁珩热血上头,登时眼前一片开阔,有了点信心。
  沈育示意他轻声,道:“梁璜不是同党,却未必不会起疑。你与他那一番交谈,我想他已看出来了,你并不知道骨戒来去的事情。当务之急,务必不能让他注意到骨戒,须得转移视线。梁璜最多只能知道,陛下与宫中三常侍有罅隙,如此才好为我们所用。”
  梁珩不说话了。
  他是反应不如沈育快,却半点不傻,领会了沈育的暗示——他想为自己将身世之秘隐瞒下来。
  这是当然的,冒充皇族,论罪当千刀万剐。
  却是很难的,先帝瞒了一辈子,如果不是死得早,迟早要被三宦逼疯。或许他这么多年痼疾难祛,就是抑郁成疾。
  梁珩也怕死,沈育不在的时候他怕,沈育在的时候,他怕沈育眼睁睁看着他死。
  “你抱抱我。”梁珩说。
  沈育圈着胳膊收拢。
  帐里春宵暖,屋外,涿江滚滚东逝水,浪淘两岸崖石峭壁。南国与北国皆在这不绝于耳的涛声中沉眠。
  翌日,梁璜召集四部,只来了三部,厉城、狭关、尸切,惊沙部主将王简之久候不至。等了半天,等到日挂中天,梁璜不等了,出动一队亲兵前去濯阴镇惊沙部绑人。
  林驻两手一摊:“王简之是王遐本家,他耍脾气也正常。”
  梁珩只消脑筋一转,他细入毫厘的记性就找到这个名字。司徒王遐,党锢之祸期间获罪发配,死于道中。
  因那一场灾祸迅速衰灭的家族何止一二,汝阳沈氏、马氏自不必提,望都司农揭氏、尚书令文氏、司徒王氏,俱在此列。这些名字都在仇致远的阴杀簿上,接连被阎王点名,但在外人看来,与先帝昏聩,亲佞远贤,有何区别?
  梁珩瞥去一眼,沈育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半步。有时他想,多亏了沈育。
  幸好有沈氏遗孤,像一面旗帜,追随新帝左右,证明他与先帝不同,文尧的公子才愿意接待他们,揭云才会给出提示。沈育是他全部的幸运。


第74章 斛律氏
  除却梁璜与林驻,尸切部的主将,法号赤冈,是一名僧人。这可着实奇也怪哉,还从未听说过信教徒上阵杀敌的。
  赤冈僧高大威猛,比之梁璜也相差无几,头顶排列戒疤,脖上挂一串颗颗足有半只拳头大小的木串,仔细一看,竟是雕刻形态各异的人脸,千人千面,或挣扎或恸哭,或狂乱或狞恶。
  梁珩从前读书时,也爱捡些外教经文看,自是晓得僧人有杀生戒,当即奇道:“怎么沙门也能参军?”
  当下这世道,似乎人人都向往避世,本在世外的僧人反倒是入世破戒。
  沙门不敬王者,赤冈简单合掌道:“三界不安,犹如火宅。我不渡众生,谁渡众生。”
  这话梁珩听得耳熟,下意识又要去看沈育。他总是这样,拿不定主意就要找沈育,好在总算记起这是在人前,姑且把架子端稳了。
  梁璜正为数人推演沙盘,中划出一道沟,象征涿水,南边几座小丘,代表川南四镇,北边一个圆,圈出使臣所在城池。
  “都到快一个月了,”林驻说,“朝廷个屁都不放,我们还当是和谈书半路给雨泡了,陛下与诸位大臣压根儿没看到。”
  梁珩算是重新认识此人了,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什么都敢说,和他计较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没见动了梁王世子的世袭兵权,人家也没急眼。
  “事关重大,”沈育在侧旁说道,“陛下与诸位大人已三番五次集会商榷,莫衷一是,不便轻率决定。”
  林驻道:“难怪陛下要亲自前来阵线。再不来,我都担心,根本没人在乎川南军的意见。说起北国,谁能比我们更了解?”
  “他们派来的使臣是谁?”梁珩问。
  梁璜答:“上京斛律兰。”
  晁国王都上京城来的官儿,还不是寻常官员,乃是开国五姓之一,斛律。若论功勋,足以和皇室高姓平起平坐。这是基本情况,更细节的情报,就要靠川南军安插在北国的细作报回。
  梁璜道:“斛律兰是这一代的家主,将来家族荣光全在他一人身上,官至公卿不是问题,且因年轻资历浅,急需立功以站稳脚跟,绝不会自讨没趣的差事。北边朝廷派来此人,足见诚意。”
  梁珩道:“来就是为了听诸卿的意见,但说无妨。”
  林驻闻言,便抢了他上峰的画笔,先在沙盘上川南镇后方戳出一排锯齿,道:“这是山。”继而在北边大笔一挥,排出一片平沙:“这是平原。陛下,您自己看吧,哪边辎重运输更便利。”
  “晁国就没有山?”
  林驻哈哈笑:“有啊,晁山都在更北的地方,终年飘雪寸草不生,那是他们用来打鸟夷人的屏障,和咱们八竿子挨不着。”
  “驻守北岸的将领,尔朱氏,同川南王府一样,是世袭的帅旗,”梁璜介绍道,“打了百十来年,双方都对彼此情形了如指掌。陛下,你知道为什么唯独涿水两岸,两边朝廷都从不轻易换帅?一旦将领在他的战场待上半辈子,那就是盘活了根,随便换个轻重不知的外行人,只有即战即败的份。川南王府和尔朱帅旗,就是两株活了根的树,较量都在水面下,谁也奈何不了谁,空耗后方赋税罢了。和谈是迟早的事。”
  梁珩一个眼色递过去,沈育立即会意,说:“朝中郎将的意思是,趁北边内忧外患,我们能否更进一步?”
  当然他与梁珩断不会希望涿江战场牵绊住梁王,梁璜也更不可能因为这些金枝玉叶、饱食终日、连杀人流血的场面是什么样都没见过的朝臣,说的一两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评介,就轻易让步妥协。
  梁璜沉声道:“尔朱营延涿水岸分布有十万兵力。我们在南岸确实也有八万,但臣手中的川南营只有五万人,还有三万在新北地。”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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