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59)
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等到仆从们都走光了,梁宴才回过身掀开车帘,对着只有他能看见的红绳伸出手,挑着一点嘴角笑道:“走吧,我的小侍读。”
这该死的称谓听得我非常不顺耳,虽然我一直劝慰自己“没有侍读是梁宴小时候的遗憾,我绝对不能对他发火”,但梁宴调笑的姿态依旧看得我十分不爽,仿佛我在这场争锋里落了下风。
别问为什么我和梁宴都成了这种关系还要争锋,问就是男人之间该死的胜负欲。
生前我为臣,梁宴是君,比他低一层也就罢了,毕竟我还要靠着他发俸禄。如今死都死了,他演个公子哥儿,我还得给他当侍读?
做梦!
我直接无视了梁宴伸过来的手,从车上跳下去,在梁宴皱着眉的目光里自顾自的向前走。
然后被人扼住手腕。
他娘的,忘了这该死破绳子了!
本相迟早有一天剪了它!
“跑什么,你知道温泉在哪吗,沈大人?”梁宴轻笑了一声,看不见我人也不妨碍他摇着那把没打开的折扇,风流又轻佻地低声道:“还是说,我们沈卿对于要和我同泡温泉这件事,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
跃你大爷!
我真是低估了梁宴这狗东西不要脸的程度。
尤其是我被梁宴哄骗着,在还没看清温泉原貌的时候,就进了他梦中之后。
我那这两天跟失灵了一样的敏锐感,终于回归到我脑子里。让我在看到梦里白雾后只有一池温泉的时候,瞬间反应过来了梁宴的不怀好意。
但是……为时已迟。
梁宴几步上前箍着我的腰,把转身要跑的我从地上抱起来,不顾我的挣扎和口头上十分没有底气的威胁,移到温泉旁边,把我……丢了进去。
是的,你没听错,是丢了进去。
我衣衫尽湿,整个人浸在温泉里,除了束起的发丝勉强躲过一劫外,其余的地方全部水淋淋的。
梁宴不愧是与我斗智斗勇十几年的狗东西,卡我死穴的方法真的一个比一个准。我浑身都是水,哪怕离开梦境,整个人也是湿漉漉的,对于十分追求仪表的我来说,这他娘的简直是地狱。
如了梁宴的愿,我是跑不掉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梁宴,把我衣裳弄湿后我穿什么,梁宴就褪了外衫,也下了温泉。
完蛋。
这是梁宴向我步步逼来时,我唯一的想法。
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答应这狗东西来泡温泉了,沈弃你糊涂啊!这狗东西是要来泡温泉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梁宴的手放到我腰上的时候,我往后退了一步。
梁宴对于我这一举动很不满,皱着眉又把我拉回去。他的行为看上去十分老实,只是勾着我的腰,把我压在温泉的池边,不让我动。
“跑什么?我对你做什么了吗。”
“……我们不是来赏桃花泡温泉的吗。”
梁宴一挑眉,点头道:“是,我们这难道不是在温泉里。”
梁宴语气自然,还冲着周围的景色扬了扬下巴:“桃花不是也正开着。”
“对,是。”我扯着嘴角,假笑着、毫不留情的,把梁宴的手从水下拽出来。
“那你手往我衣服里探什么探!”
“嘘。”梁宴一点没有被戳穿的恼羞成怒,反而抬了下唇角,用被我拽出来甩开的手按住我的唇,在我耳边轻笑道:“别出声。这可是在梦里啊,沈卿,你就是大喊大叫,除了我,还有谁会知道?”
“我只是要……收取一些本就属于我的利息。还记得吗,我说过的,你那些要跟我划清界限、说与我毫无纠葛的话语,我都一笔一笔记在心里的。”
梁宴并没有给我反应的机会,他在我的侧颈上咬了一口,趁我吃痛抬起脖颈的时候,手滑进我的衣衫里。
“在哪里寄存东西不需要付报酬呢?沈子义,你是不是忘了,我好歹是九五至尊。你那些话放在我心里那么久,你整个人横在我心里那么多年,不需要为此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吗?”
梁宴笑起来。
水下波涛翻涌,小小的一泉池水里起了旋涡。我一时怔愣,失了先机,被梁宴握住了把柄,只能咬着牙弯住腰,任由薄红和颤动浮在我的脸上,捂着眼把该死的红晕藏在眸底。
低声耳语。
窃窃私谈。
上不了台面的话被风裹挟着,吹进我耳里。
梁宴在我的耳垂上留下一排齿印,灼热道:“沈子义,我来拿我的报酬了。”
……
桃花从树上簌簌地往下落,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温泉里。我原先抬起又精疲力竭垂下的手,打在落下的花瓣上,漾起一池春意。
梦境里没有鸟雀,只有落不尽的花和一片静谧的桃林。
我在梦里。
在梁宴的梦里。
在这个我骂着狗东西,却又发着抖情不自禁搂住他脖子的人的梦里。
赏着花与景。
听着水流稀落。
最后望进梁宴的眼里。
他吻着我的眉眼,如多年前那般跟我说:
“别怕。”
“沈子义,别怕。”
“我永远在这里。”
我没答话。
一方面是我声音嘶哑,只能在激荡的水流里发出些许呜咽,另一方面是——我看着眼前胸腔颤抖的人。
我想,怕的人其实不是我。
是一个时时刻刻都担心我会离开的傻子,是一个宁愿耗尽心血也要把我带回人间的疯子。
他是人间正道的一场劫难,却是渡我回去的船。
我捂住梁宴的眼。
点着头道:“嗯,不怕。”
“我在这里。”
第60章 掌中物与阶下臣
荒诞与放肆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
我看着我原先那件料子极佳的外衫,已经被梁宴撕的连个形都看不出来了,像是一堆浸在水里的废料。条条挂挂的破损模样,再给我个破碗,我都能毫无违和感的混进丐帮里。
内衫倒是勉强还算完整,但是一开始就浸了温泉水,哪怕晾干在我身上也是皱皱巴巴的一团,就这样出去别说我能不能忍受了,就是这一幅狼狈的模样也一定会沦为方圆十里鬼的笑话。
于是我在梦里拿着梁宴的那把破折扇,一下一下地敲着温泉边,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梁宴,讥讽道:“陛下,这就是您说的,只需要臣考虑愿不愿意就行了,嗯?”
“那您告诉臣,臣的衣服怎么办?”
梁宴表情有一些一言难尽,皱着眉望向地下那堆被他自己撕成破布的衣衫,颇为牙疼道:“这……这是意外,人生处处都是意外。我也不是神明,没考虑全面也正常……正常……”
“意外是正常……”我憋着气咬牙切齿道:“那你刚撕我衣服的举动是意外吗?!你撕的那么干脆利落的时候想过之后怎么办吗?!我是不是跟你说了别撕别撕,是谁跟我说没事,都交给他的?!”
我抄起手里的折扇就往梁宴头上砸,梁宴衣衫完整地坐在池边——是的这狗东西竟然还衣衫完整!
他往后扬了扬身子,避开了我扔过去的折扇,并且在折扇落地之前隔空把它抓进了手里。反手转了一圈,稳稳当当地握着玉骨,把原本开了一半的扇叶合拢,轻飘飘地砸在手心。
不得不说,梁宴这该死的混蛋接扇子时垂着眼漫不经心,又天然带着一股睥睨的姿态,可真他娘的勾人。
怪不得民间那些话本子里的风流韵事,总是明里暗里的希望能跟他扯上关系。那些与他神似三分的街头小画,竟比每年书考摆出的所谓名家箴言还要卖的红火。
于是我一脸不爽地伸出手,把这本该在明堂内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一把拉入身下混着污秽的池里。
梁宴不在话本里,不在街巷仿画里,也不在遥不可及的明堂里。
他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