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100)
半晌过后,季怀真若无其事地睁眼,平静道:“走吧,上朝。”
……
三日后,恭州城破的消息传遍上京,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不说文人政客聚集的慧业馆,就连芳菲尽阁这等风月之地,人人口中讨论的也是前线军情与朝中局势。
慧业馆外,一辆马车停下。
白雪一掀车帘钻进来,领着季怀真从后门进入慧业馆,越往里走,争吵声越大。季怀真疑道:“我怎么好像听见自己名字了?”
白雪道:“若你的名字是块砖,是片瓦,这些日子被提起的次数足可够再盖一座皇宫了。”
季怀真谦虚一笑。
这三日来,他一步未踏出过皇宫,也无机会见到燕迟。
因在去敕勒川的来回路上吃了不少苦,季怀真身形比起离京前自然削瘦不少,好在从他命白雪号令销金台把京中大商贾全部圈禁起时,陆拾遗就为避风头,没再用他的身份上过朝,因此也不曾露馅。
那群大臣见季怀真这歹人竟还敢上朝,虽对他行事作风看不惯,可到底是太子他舅,因此也忍着不敢骂。
前线军情战报如雪花般飘来,季怀真在宫中一住就是三日,还抽空去看了阿全,直至今日才得空出宫。
一出宫门,便马不停蹄前往慧业馆。
季怀真一身大红朝服,往屏风后一坐,另一侧人声鼎沸,交头接耳。
“要我说,恭州破了,都怪季怀真临时调兵去金水,他的斥候是吃干饭的?难道不知鞑靼驻扎十万兵力在恭州,金水只有区区五万?他仗着自己国舅爷身份胡作非为,那些被他圈禁起来逼着纳税给钱的商贾可被放出来了?收上来的钱又有几分能花到招兵买马上?还不都被他季怀真一人独吞了。”
“不止如此!我还听说三日前季怀真在早朝时发了好大一通威风,把兵部尚书刘大人给发落了。”
白雪一看季怀真,季怀真点头默认。
“陛下还未开口,他此举实乃僭越。”
一人答道:“刘大人上奏要调梁大人回上京,季怀真此举,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谁敢重用梁崇光,就是和他季怀真过不去?梁将军早年不知因何事得罪过他,此后一直被他针对。”
“哎,季怀真这种不分轻重,重小利而无大义的人竟有如此大的权利,我看大齐迟早要完。从前有陆家在,还可与他分庭抗礼,如今陆家一倒,以后就季家独大了。”
“非也非也,你难道没有听说陆大人已代表大齐和夷戎人谈判议和,被夷戎奉为座上宾,不日就要回京了?我看这等关头,他能说服夷戎人与我大齐修好,未必不是好事一桩。”
“我看这议和也是白议,那群蛮子哪懂得仁义礼仪,若懂,怎会把恭州给占去?”
屏风后,季怀真嗤笑一声,已无心再听。
“半年未见,这群读书人还是全身上下长满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他抬头看向白雪,“燕迟那边如何了?”
这话把他自己都给问的一愣。
这等紧要关头,他看见白雪,不问恭州战情,不问旁的,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问燕迟如何了。
白雪只当看不见季怀真脸上那一瞬间的失魂落魄,体贴道:“已派三喜去看……照顾他了。”
季怀真一听,哑然失笑:“那三喜得跟乌兰打起来。”
白雪也笑了,显然已听属下说过乌兰事迹。
季怀真命人看住二人,不许他们出去,燕迟倒还好说,只是乌兰实在刁蛮任性,短短三日已把人折腾的不轻。
“大人,陛下既默许你上朝,可是信了你的话,开始对陆拾遗起疑了?”
季怀真冷笑一声:“他从未信过陆拾遗,否则这么些年来,陆拾遗怎会一兵一卒都没有?在他眼里,我比陆拾遗好对付多了,所以才肯许我兵权去制衡陆拾遗,现在又想用陆拾遗对付我。咱们这位皇帝,不信儿子,不信臣子,谁叫他自己便是弑父夺权,所以谁都不信。他哪里是听了我的话对陆拾遗起疑,只不过是怕我鱼死网破拦住梁崇光,助鞑靼人一路杀到上京要他的命罢了。”
可季怀真又哪里会这样做?
上京有他恨的人不假,可更有他豁出性命都要保护的人,说到底,只要季晚侠是大齐皇后,她的命就与武昭帝的捆在一起。
屏风将一室分为两侧,一侧喧闹无比,充斥国计民生,一侧截然相反,如死水般不起波澜。季怀真又独自静坐了一阵,才让白雪送他回临时居住的宅子中去。
马车摇摇晃晃,压着青石板路向前,季怀真一掀车窗向外看去。
慧业馆外又是一方世界,仿佛不知战事即将来临般,人人如渺小蝼蚁,在各自职位上稳步向前。
还未进门,便有侍卫来禀报。
季怀真一见这人鼻青脸肿,便知发生了何事,问道:“没拦住?”
“回大人,没拦住,三喜大人跟着去了。”
一听三喜跟着,季怀真松了口气:“想必是在这里呆的烦,非要出去透气,是我考虑不周了。你的脸是谁打的?”
那侍卫苦一脸不自在,大概觉得丢人,低声道:“被燕迟公子那个女扮男装的侍女打的。”
季怀真:“……”
他挥手命人退下,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便带着白雪朝燕迟离开的方向赶去。他心中打鼓,不知燕迟是否是找陆拾遗去了,毕竟他惦记陆拾遗这样久,重回上京之后,难道他不想再见陆拾遗一面?
谁知燕迟还真就没有这个念头。
他带着乌兰,去东市找了摆摊算命的路小佳。
季怀真赶到时,乌兰、三喜和烧饼三个没心眼地正吵得不可开交,路小佳与燕迟并肩站着,都瞧着不大高兴。最后还是路小佳先瞧见了白雪,立刻喜笑颜开,他一笑,燕迟也看过来,就这样在一片人声鼎沸中,和一身红色朝服的季怀真四目相对了。
一眼过后,燕迟又神情落寞地低下头。
白雪看了眼季怀真,问道:“大人,可还要继续?”
片刻后,季怀真沉声道:“继续。”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想不起来白雪是否在从前也这样问过他。
季怀真心想:燕迟真像叶红玉。
第72章
见季怀真来了,燕迟也不过去,反倒是路小佳,如闻见肉味的狗般想往白雪身边凑。
白雪一眼瞪去,路小佳立刻不动了,只站在燕迟旁边长吁短叹,燕迟只当没听见,没看见,被乌兰拽过去付钱。
白雪小声道:“这是生气了。”
“自然要生气,不生气才不正常。”季怀真压低声音问道,“陆拾遗那边可有动静?”
“从他知道大人您回京,就没再露过面,也未进宫找过陛下。”
季怀真冷笑一声:“他倒是会避其锋芒。”
“可要先把人拿下?”
季怀真摇了摇头。
“先不急,还用得上他。我已分别派人去鞑靼和夷戎那边,我们除了‘等’,还要‘拖’,你可知鞑靼现在最想要做什么?大齐气数未尽尚能一战,外加还有个夷戎,所以鞑靼不会轻举妄动。他们此时最想要的,是陆拾遗。”
白雪登时啼笑皆非起来,调侃道:“夷戎人想要陆拾遗也就罢了,怎得鞑靼人也想要他?”
季怀真笑起来:“‘陆拾遗’背信弃义假意投诚,借机虐杀鞑靼数十士兵,如此大辱,鞑靼人怎会忍气吞声?外加先前在汶阳的恩怨,新仇旧恨加在一处,现在最想要陆拾遗命的,又哪里是我?”
“他陆拾遗不是自诩忧国为民,乃忠臣烈士吗?这次就看看,若用他一人性命可换大齐百万百姓安康,他陆拾遗究竟是肯,还是不肯。那些对他交口称赞,多加维护之人,若知道死一个陆拾遗便可了事,会不会满口大义之言地劝陆拾遗送死?只怕不用我动手,他们倒先恨不得将人五花大绑,亲自送到鞑靼人的营帐中。”
人人都说他季怀真菩萨面孔恶鬼心肠,他倒要看看生死面前,又有几个人能大义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