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格里(86)
他说这话时,眼尾的小痣稍微暗淡些许。
“无论你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会爱你。”祁琅闻言凑近,抬手为他拢了拢身披的外氅,又用炙热的掌心半拢住他的双耳,力道很轻地去揉温楼冻得通红的耳垂,“和你的模样没有关系,和你遇见谁也没有关系。”
“假如遇见的并非是我,你也一定会长成如今的模样。”
哪怕被摧折无数次,封冻的泥土也一定会开出坚强不屈的、耀眼的花。
“因为你的是温楼。”祁琅顿了顿,才接着道:“所以我一定会爱上你。”
你瞧瞧。
温楼心想——谁说祁家的年轻家主说话刻板冷硬、不近人情?
这不是很会说情话么。
温楼生性爱洁,又有些后天的影响,因此格外忍受不了脏污粘在身上,是以每次做完那事,哪怕再累也要爬起来去沐浴,祁琅无法,每每抱着人去,后来觉得总在夜里烧水折腾,担心温楼受凉,便直接在寝居隔壁筑了汤泉池,由室内便可直通。
温楼倒不觉得这给自己行了多少方便,倒是增了一处场所用作行云雨之欢,从某种程度上说更为“折腾”。
他既爱洁,自然便又喜爱干净漂亮的事物,因此他对桑岚的喜爱是自然而然的。那个小王妃身上藏着温楼没见过的自由与野性,像是被风吹一吹,身上就能传出原野的芳香,实在为他所向往。
但他一眼望去时,又觉得对方像是被铁筑的牢笼困住的鹰,被死死扼在京城这座牢笼里,难以挣脱。
是以桑岚派人找上门求助时,温楼相当爽快地便答应了。
于是在他们约定好的那个雪夜,他等来了整个大晟王朝最为尊贵的客人。
也算是他半个有利益关系存在的对象——于雪夜策马而来的年轻帝王眉眼间的戾气很深,不复以往的斯文温润,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鬼气残存的修罗。
温楼当下以店铺中没有存货,需要派人去取,但雪天路滑可能会慢些为由将人留住。
“陛下当真要娶他?哪怕他是个男子。”隔着一段距离,温楼开口打破了沉默,黑夜中,他看不见身侧帝王的神情。
他愿意为不会等到回答,直到不远处逐渐有马蹄声响起,站在身侧的男人才哑着声缓缓开口——
“与他是何性别无关,他只需站在那里,便已经是我心之所系。”
温楼一愣,心神恍惚一瞬,随后轻轻叹息。谢流庭此言与他兄长当初说的话略有相似,细品下又有些不同。
——可惜一桩好姻缘。
当今陛下确实用情至深。
温楼当下不知怎地昏了头,微微环袖掬了一礼,道:“草民愿祝皇后平安,与陛下恩爱百年。”
“……多谢。”
帝王便携着风雪走了。
原本做了这事,他同祁琅已经做好连夜离开京城、返回淮州的准备,然而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顶上那位君主发怒。
后来细想,应是桑岚走前,给谢流庭留下什么东西的缘故。
又是一日午后,温楼倚在窗边赏雪,忽地想起曾经未完成的那场封后大典,心中骤然涌起某种冲动,一扯身边人的衣袖,转过头便问:“兄长可愿与我成亲?”
温楼这句话说得像是“今日晚膳要用些什么”一般平静而自然,祁琅起初没什么反应,等到意识到他并不是在玩笑时,握在他腕骨处的手几乎要控制不住将他的骨头捏碎。
“……兄长这么高兴啊。”
“抱歉。”祁琅指尖微动,怜惜地按揉起温楼的手腕,“只是不曾想到,能有这样一天。”
温楼动了动腕骨,将手腕从祁琅指间抽出,转而又握上对方的掌心。
他的笑容很浅,像是雪化过后即将来到的春天。
“兄长该相信我的。”
温楼料想过祁琅或许会激动,但也没想到会激动成这个样子——连盖头都尝试了两三次才成功挑开。
花烛光影辉煌,照出美人清冷如雪的面庞。
温楼明着红唇,掀眸望着眼前人,唇畔笑意深深,他说——
“今夜,我是只属于兄长的新娘。”
话音刚落,他便被人倾身压进了床里。
待到喜服开散,祁琅接着灯火看向那凝脂般的肌肤上薄薄的一层红色布料,呼吸微沉,似是有些不可置信,“阿楼……”
温楼只含笑覆上对方的手背,引着往自己背后探去,“是送予兄长的礼物。”
“是解开还是穿着,全凭兄长的意——”
他话没说完,便被人以称得上凶狠的力道摄夺了呼吸。
此后彻夜缠绵,直至天光破晓。
在有些恍惚当中,温楼听见祁琅俯身靠在自己耳畔,以相当悠长的语调念了一句诗。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温楼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后,抬眼轻轻一笑。
“原来兄长还记得。”
“你说过的话,我自然记得。”
祁琅托着温楼的手,动作很轻地在其上印下一个吻,却并未立即离开。
温楼感觉到自己的指骨被人逐渐捏紧,肌肤相触之处传来不明显的颤抖。
祁琅说:“我想说,有的。”
温楼微怔。
十五岁时的疑问,于此刻得到了回答。
“我知道。”他抱紧了人,轻声回应。
无论他跌到多少次,他都相信会有一人将他稳稳托起,背在背上,一如曾经的初见。
“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过了良久,温楼才低声道。
“好。”
温楼攥紧了祁琅的手,又道:“你要永远守护我。”
“好。”
说完这些,他似乎有些乏了,半阖下眼,任由祁琅将他拢在怀里,呼吸放缓像是马上就要沉沉睡去。
可是又过了一小会儿,直到祁琅也闭上眼时,才察觉到有人以指在他心口处一笔一划地写字,他细细读完,不自觉便红了眼眶。
那是八个字——
“永结鸾俦,生死与共。”
第53章 副cp番外完沈长星(攻)×裴烬(受)
自大晟建国以来,能够延续逾百年之久的名门算不上多,骠骑大将军府则为其中之一。
每一任继任将军称号的人,无不是清正端直、勇往沙场之辈,也正是因此,才得以代代立于朝堂之上,成为数代帝王之心腹。
按理说,像是这般庄肃清白的高门望族,无不是家教甚严,族人中甚少会产生与吃喝嫖赌惹上干系之辈,更别说与赌坊这样的场合日常多有牵扯。
但沈长星的叔父偏生是个例外。
他不仅好赌,还好面子。非但终日在赌坊将手上的赌资输得两手空空,最后到了不得不抵押象征身份的贵重之物的地步,还总不愿亲自去取回信物,每每都要求到沈长星头上来。
他叔父无儿无女,沈长星作为家中与他最为亲近的小辈,实在没法轻易拒绝对方的请求。
而之所以不让家中仆役去取,皆是因为他叔父常去那家“摘星”赌坊背后倚靠的势力深不可测,连皇亲国戚都拿它无法,因此只能遵守其中立下的种种规矩。
其中便有一条是:凡欲取回抵押物品,皆需抵押者本人亲自到场。
因着这条规矩,沈长星初次进入摘星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被赶出门外的准备。
但事情与预想中的发展并不一样,他非但没被人拒之门外,还被赌坊中的伙计盛情邀请进入客间等待,而正当他端坐着等待人将他叔父抵押的东西拿来时,门廊外却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他起初以为是那位招待他的伙计,后又想依照这人的走路方式,应当是个内力颇为深厚的练家子,与原先那人并不相同。
还没等他细想,头顶便传来一道略微有些懒散、尾音轻慢地拉长的嗓音——
“我道是谁,原来是骠骑大将军府的沈小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