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217)
常衡一滞,别过头看着他迟疑地猜出缘由:“那小子答应帮陛下了?”
“嗯。”祁牧安嗓音淡道。
常将军笑呵呵两声,觉得这草原来的三王子还真是无情,能狠到对同族人下狠手,还要送给昔日的敌人,越想越有趣。
他问:“那他有何计划?同我说来听听呗。”
“你怎的跟猫一样好奇。”祁牧安被吵得不耐烦,“你天天进宫作甚?怎么不去陪你的夫人?”
常衡摇头叹气:“小娘子脾性大,背着包袱跑回娘家了。”
祁牧安似是早有预料:“那你还不赶紧去追回来。”
“你懂什么,得晾她两三日,等着开始想我了念我了,我再去卖个惨哄几句,当晚就跟我回来了。”常将军转着脑筋编理由,“我就告诉她,我惹陛下震怒,陛下一气之下,踹了我,她回来打听打听真实,一准心疼我。”
祁牧安不是很认同他这个做法,鄙弃地收回目光,任他一个人在一旁叹自己如何高明。
他二人又站了会儿,常衡明显来的早站的久,再也站不下去,一直在那里啧啧啧个不停。
炀清殿的殿门依旧紧闭,丝毫没有要从内打开的预兆,稳稳当当的合在褐红门格上。中官就站在大柱旁眯眼笑着注视着下面的两位,守门守得极其严实,生怕放进去一只蚊子。
常衡逗完了鸟,百无聊赖地垂首,用鞋底一遍遍蹭着地。脑子里转了半响,想出了乐趣,抬头朝祁牧安笑了起来。
“这太傅一时半会儿估摸着是出不来了。”常衡抱着手说,“不如咱俩在这摆一盘棋?上次你可欠我一盘,我一直记着呢,就今儿补回来吧。”
怎知祁牧安直言拒绝:“不下,我没空。”
“啧,你能有什么事儿,我看你现在除了在那位小王子身边转悠,清闲的很。”常衡上手就想拉他,“走走走,跟我下一盘。”
祁牧安冷眼瞥过去,避瘟神一样抬手避开了他。但看着紧闭的殿门,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人还在宅子里等着他,这样等估摸待殿门开了再请示去地牢,怕没法在答应勃律的时辰内回去。
他想过,冲常衡说:“你先带我去趟地牢。”
常将军听到这话,收回手:“这地牢没有陛下口谕,你去不得。”
“等他的口谕能等到猴年马月。”祁牧安从怀里摸出个方润的物件递到常衡面前,“有陛下的腰牌,我也进不得吗?”
常衡眯眼盯着眼前晃来晃去的白玉牌子,往上朝祁牧安的脸看去。
过了半响,常衡慢慢品出些不对劲来:“陛下如何把腰牌给了你?”他顿了顿,猜测道:“你和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祁牧安不答,而是举着腰牌重复一遍:“有此物,可带我去地牢?”
常衡微抿嘴纠结片刻,看一眼殿门,随后动身抬脚:“跟我来吧。”
他带着祁牧安来到阴冷的地牢内,刚踏进去,冷气就逼得连祁牧安都瑟缩了一下,顿时脸色沉下去。
勃律昨日不仅进了这里,还待了挺久,身子没垮掉当真如必勒格说的那般命大。
他一路沉着脸跟在常衡后面,在幽静的石道里,男人突然说出来的话在地牢中阵阵回响。
常衡感叹一句:“我说,你府上来的这位啊,手法真狠。”
祁牧安不解地看着他。也就在这时,常衡停下脚步,朝手边的牢房努努嘴:“你自己看看。”
祁牧安越过牢房外站着的士兵,撇头顺着烛光,看到了里面关着一个已经半死不活的人。
他眼皮一跳,立刻就清楚了勃律手上沾得血不是那么轻易剐蹭上去的。
“我带你进来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常衡皱眉。
祁牧安不答这句话,只让他命人打开牢门。常衡看着他没办法,到底还是让驻在这里的兵拿来开铁索的钥匙。
牢门开了,常将军看他二话不说就踏进去,肃着脸在其后道:“你别把人弄死了。”
这话也不知里头的人听没听进去,就见祁牧安走到那人面前站了会儿,而后蹲下身压着声音在说些什么,之后就见地上的人动了起来。
祁牧安看着他颤巍地抬起头,看到他的一刻轻笑一声,似是讥讽。男人并不将其放在眼里,只低声质问:“你们的消息坊在何处?”
“他怎么不来……三殿下怎么让个中原人来……”地上人吃吃低笑,笑地时候扯着嘴角干涸的血,扯痛了脸皮,不禁嘶了一口。
祁牧安冷漠地看着他:“他不用亲自来,我来就足够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那人眯着眼睛努力去瞧祁牧安的面孔,晃悠着视线模糊着糊在眼皮上的血,瞧了会儿,忽地呵笑:“是你,我应该记得你……当年三殿下从可汗手里抢走了一批中原人,穆格勒显少留中原人,其中就有你吧……”
那人恍然大悟,弱笑起来:“原来三殿下在那时候就叛族了,哈哈哈,也不过如此啊,表面讲着天神和草原,讲得自己多高尚似的……他还以为自己是狼神呢,哈哈哈……”
祁牧安冷眸阴鸷,一掌快速叩上此人的脖颈,断了他吸气笑的声线,抵着呼吸呵道:“不要说没用的,我再问你一次,那消息坊到底在哪?”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人艰难地咳着,眯缝起眼睛道:“这地方只有前可汗身边的人才知道……我们进城后,有人会联系我们……”
“你不是大帐的吗?”
“我生来就是可汗帐中的人,从始至终效忠的都是现在的可汗。”那人沙哑道,“前可汗的人,早就差不多被杀干净了。”
常衡在牢外等了他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男人才踏出来,仍旧是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直朝外面走。
他们对话声音太小,常衡在外听不真切,见人出来了,便吩咐把里头的人看牢了,跟上祁牧安的步子打算寻了机会问出来。
奈何他们回到炀清殿外,祁牧安这一路都无话,分明是不想跟他说这件事。正巧这时容瑾昱从殿内走出来,人被公公送着,模样瞧上去有些微怒,但隐约从衣襟中露出的一点脖颈上红了一块,面色也薄红,不知是争吵了还是怎得,总之胸膛在不断浮气。
太傅抬眼看到他二人,没掩住蹙了下眉,客客气气地颔首算作打了招呼,之后快步出宫。
人走出许远,常衡靠拢祁牧安,小声道:“啧,你说陛下这是对太傅做了什么,走的那样急,生怕后面追上来。”
“你去问问。”祁牧安眼睛都没朝旁瞥一下,独自便进了殿。常衡好奇地凝望着容瑾昱的背影,回神后才发觉身边没了人,急急忙忙也跟着进殿,祁牧安已经从胤承帝那里拿到了一块木牌。
他刚进来,还没理会上一句,祁牧安就拱手向上道:“告退。”
“这就走了?”常衡瞪着祁牧安的背影,嘀咕着。
殿门关上后,殿内静了下来。可忽然,上方传下皇帝的声音,唤了他一声:“常衡。”
常将军赶忙拢袖行礼:“臣在。”
元胤看着桌案上的纸张,抽了一张新的覆盖在上面,说:“你让人暗中盯着点那位勃律王子。”
常衡一愣,隐约了然,他看向胤承帝但没多问,随之应下。
这件事说完,胤承帝便不再开口,似是心情有些不佳,常衡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这脾气到底是从祁牧安那里惹来的还是从容太傅那里惹来的。可他脑袋里还想着跑回娘家的夫人,于是有些难以为情地笑笑。
元胤听到声音,一个眼神打过来。
常衡见状忙道:“陛下,您要不打我几下?”
胤承帝落笔一顿,一滴墨滴在了白纸上。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常衡许久,始终不说话。
随后,常将军就被胤承帝赶出了炀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