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191)
“郡王爷刚回来, 看着好像心情不太好, 小厨房做了清热润肺的梨汤,您要不要给郡王爷送一碗?”郡王妃的陪房侍女提议道。
郡王妃正当妙龄,生得清秀动人, 仪态端庄,是望京一个五品官的女儿, 她父亲科举入仕, 家族里没有旁人入政途, 父亲官位也称得上清闲, 就是这样的家世却能被容皇后看中,上次选秀未成, 却把她指给了昌平郡王。
以她的家世, 这绝对算得上一门好亲事, 身边家人侍女都生出许多指望, 郡王妃许氏却瞥了一眼侍女,叹息道, “你也年纪不小了, 怎么还是不知事呢?”
“奴婢一心为您啊。”侍女一怔, 以为许氏怀疑自己觊觎郡王爷, 顿时委屈道,虽然他们许氏只是小官,但她也是如姐妹一样陪在小姐身边长大的,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是。”许氏更是叹气,“你只看郡王回来,怎么不想想他是从哪里回来?”
“哪里?”侍女怔了下问道。
“如果是入宫,自然要着朝服,会友不必穿得太正式,他走的时候却特意换了织燕羽的外衫,羊脂玉双环蟠龙佩,那就是去见长辈了,望京里只有诚亲王算是他的长辈。”
“这个时候却没有留在亲王府用膳,自然是不太愉快,那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想办的事情没办成了,你让我这个时候去见他,能有什么好处。”
侍女似懂非懂,不过也不再劝她去见郡王了,又问,“郡王想办什么事情?”
许氏没再应声,一来知道自己侍女虽然忠心但眼界有限,若是告诉她说不准就被旁人套了出去,二来…许氏的眸色略冷了些,他们这位昌平郡王心思可大着呢。
顾晔回到自己书房,挥手就把桌面上的所有书本和茶杯全部扫落。
哗啦——
茶汤浸泡着书本,碎瓷散落,顾晔把自己摔在椅子上,胸口犹自上下剧烈起伏,愤恨难平。
顾昭算什么?当年不过是皇宫里谁都能笑两声,戏耍着玩的,他这个皇子也就是名义上的若不是有一个太子兄长,谁把他放在眼里,却不想永泰帝驾崩,皇子中分明只有他和十哥是有能力角逐皇位的,永泰帝却把皇位交给了一个痴傻的皇子,还真让他坐稳了皇位,把他置于何地?
他才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啊。
容皇后…顾晔阂眸敛住目光,手掌紧握着椅子雕花扶手,指侧泛起青白,他当真是小瞧这个双儿了,当年和顾昭一样不起眼,一朝翻起身来竟然握住了权力,如今人心所向,百姓无不称颂,夷族顺服,又有两个皇子傍身,他哪里还有机会。
他也只想着分一些权力,哪怕是以宗室的身份呢,在宗室里上下奔走,好不容易把众人拧成一股绳,却不想容皇后轻描淡写的一招允许宗族管理皇室产业做官,就让那些偏远宗室感激涕零,当真给他看起院子来了,他们连宅子里守门的小厮都不如。
联盟不攻自破,从内部分崩离析,如今宗室内部忙着争抢看守皇室行宫的官职,争先抢后的想要做出一番成绩进户部,乞求着容皇后能看一眼他们的忠心,哪里还记得昔日谈好的拿下景安军的官职。他今日去见亲王,本来是希望对方站在自己这边的,他辈份最高,还说得上话——他的孙子还没有官职呢。
却不想亲王已经把给自己孙子争来了一个看院子的位置,直接撕毁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协议,装得一副耳聋昏聩的模样,把他赶出来了。
其他宗室那里更是不必说,他们如今就像是地头的闲汉,为着地里的一颗菜已经能打到陛下案前了,这还只是监管行宫,不难想象以后进户部的机会空出来了,这些人又会打成什么模样。容皇后只需紧一紧吊在众人前面的胡萝卜,这些人就会一阵风一样的抢上前,什么联手,掌控景安军,这些人即使联合在一起,也会一次次被轻易打散。
他们是指望不上了,顾晔只能另想办法。
其实他不明白,非是宗室眼界太浅,而是谁有权力,谁说的话才有价值。容皇后金口玉言,现在就肯给他们分一点好处,还有一个许诺的户部官职,顾晔把前景描绘得再好也是虚无缥缈的,他们能掌握军权?即使顾晔相信,这些经历了数次清洗的宗室也不相信,何况容皇后的手腕有目共睹,他们实在是不必尝试“宗室不加刑,不可赐死”的规矩。
*
天气渐暖,春意盎然。
顾琼已经会说含糊的字句了,虽然只有他自己能听懂,但那气势模仿兄长读书的样子惟妙惟肖,顾莹仔细听了很久,郁闷道,“《诗经》一句都没记住。”
“他还小呢。”顾昭把茶床案几上的点心掰成两半,充满溺爱道。
一半给顾莹,一半在顾琼面前晃了两下,顾琼立即目光都看直了,嘴里嘀咕声加快,眼睛瞪得像是两只铃铛,顾莹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堂堂皇子,你的礼仪呢…
“陛下,他不能吃的。”容从锦从奏折里抬起头道。
顾昭本来也没想把点心给他,笑着塞到容从锦口中,期待问,“好吃么?”
“嗯。”容从锦没看是什么点心,笑吟吟的颔首,手摸索着去寻茶杯,顾昭立即把茶递到他手边,还吹了吹。
这个时节,殿内角落里还燃着暖炉,容从锦一侧的茶床上垫着柔顺的狐皮垫,本来奏折都应该在书房批的,他也只是把一部分奏折带回景仁宫批阅,但他生了顾琼后就有些乏力怕冷,书房气温偏低,顾昭执意让他把所有的奏折拿到景仁宫来批阅。
“君后。”顾莹细心,嗅到他换了更温和的茶,略一偏头看见茶里还有参片,不由得担忧道。
容从锦做了个无事的神情,随手把已经批过的几本奏折给他看。
当年用了一些药性猛烈的方子才生下顾莹,慢慢温养着可以补回来的,但是平和的日子过了不久,他们就卷入皇位之争,顾昭的身份决定了他们必须要争,要坐稳皇位。从此他耗尽心神,身体不比以前强健,又有了身孕。
他可以不要这个孩子,顾昭想必也不会怪他,但他不愿意让顾昭在朝臣和自己两方左右为难,而且是他和顾昭的孩子,顾琼看着点心被君后吃了,郁闷的瘪嘴,眼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顾昭最是关心孩子,连忙抱着他在怀里轻拍着,“父皇抱。”
容从锦唇角微微扬起,再让他选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
“这些奏折都批过了,需要拟圣旨的一会看过后可以盖玉玺了。”容从锦把批过的奏章和文书分作两摞,需要加盖玉玺的放在一旁,后宫里的放在一旁,无非是修整花园的费用许可,放宫女出宫的琐事。
顾莹也拿了一本,皱眉道,”这是请旨询问今年的亲蚕礼怎么办。”
按理应该由君后主持,但是君后还有许多事情,哪里腾得出时间斋戒祈福,又进行繁琐的亲蚕礼。
“按惯例由亲王妃代行。”容从锦道。
容从锦接过奏折放在一旁。
“这本是永州安抚使递上来的,春耕在即,他想加开耕田,请示希望把那些漠北归顺的突厥人分一部分到永州耕种。”
“永州水源丰富,这几年运河又修到了那边,确实有些新的土地可以耕种,但要留心突厥人凝聚,滋扰百姓。”
“以家庭为单位,每个村庄、镇都限制数目?”
“可以。”容从锦满意颔首,接过奏折写了几笔,把突厥人的数量控制在每个镇不超过三百人,一百人以下的村庄,只允许有一户突厥人,然后把奏折推到一旁。
“之前吐蕃人想要和我朝修好,一直没得到具体的回应,听说已经空手而返了。”
“不必理会他们,他们现在还是当权的贵族。”容从锦没再说下去,随手把两本奏折放到奏折堆里,没留心两本放反了位置。
顾莹虽然稚嫩,但耳濡目染的都是一个朝廷最高的权力调动,正是有些看法需要和人探讨的年纪,有些事情是教他念书的太傅不敢妄言的,反倒是容从锦根本不在意,随口一句都能让顾莹沉吟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