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恶犬也没有牵绳(16)
如果不能保持清醒,那么连最后一线生机都不会有了。
“狼神是什么?”星北流喘了一口气,问,“就是那具枯骨吗?”
督主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心情十分不错:“自然是。”
星北流冷冷地注视他:“这是璃狼的尸骨,还有醒梦花,它们本来都该在东荒大川,为什么会在这里?”
督主惊讶:“大公子知道的可真不少,这的确是璃狼。不过现在咱们也不见外,告诉你也无妨。”
谁和你是咱们……还不见外……星北流强忍住恶心,为了想知道的东西,忍了。
“十多年前我来到晚离郡这个荒凉偏僻的小地方时,那边的大人们任由我自生自灭。可是我不甘心过这样的生活,便时常外出求人,希望能够得到星北府其他属地大人们的帮扶。”
“可是有一天,我回来晚了,在半路上遇到了劫掠的强盗。我怕得要死,驾着马一直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了一个我从未到过的地方。”
东荒大川。
至少是靠近东荒大川地界的地方。
星北流心头微颤,没有说话。
“我在那里……”督主的话音一顿,忽而有些隐秘起来,“我从山崖滚落,掉在下方的一个平台上,在一堆乱草中,发现了这具尸骨和一颗种子。”
“东荒大川璃狼的传说许多人都听说过,我也听说过璃狼灭族之事、以及璃狼毁灭的那一天,东荒大川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地震,一道天堑将人类的地界和东荒大川隔开,不管那地方曾经有过多么强大美丽的生物,皆已成为传说。”
“我那个时候也不能确认这就是璃狼的尸骨,但在手下的人来救我时,依然将这具尸骨和种子带走了。回到家后,我悄悄令人寻找方士,终于找到一个人,他了解很多关于璃狼的事情。”
星北流忽然哆嗦了一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督主看着端坐在面前的尸骨:“方士告诉了我很多东西,什么璃狼,什么当年灭族是因为人类贪婪它们的什么东西……但现在已经没有璃狼了,所以那东西也没有了。还有什么灾厄血脉,什么和平协议、平谈巫祭……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还是种下那颗种子啊。方士说,这种子在人类土地上多年不发,说明这是只属于东荒大川土地的种子,若想要在人类土地上栽培,则以璃狼尸骨为祭,以人类为祭品,将祭品的鲜血浇灌种子,就能长出人类土地上不曾存在的植物!”
督主并不知道他栽培的是什么,但长出来的东西定然是别人没有的,只要有用途,对他必然有益。
于是他将璃狼尸骨供奉了起来。
星北流喘了一口气,慢慢地问:“可你说……看到尸骨的人……必然成为祭品……”
督主张开手臂,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因为狼神接受了我!它默认我为它的仆人了!我看到它了,它甚至在对我说话!”督主的眼神浑浊不清,“于是我为它挑选祭品,我试了很多人,发现越是年轻的人的血液,这盆草长得越快,而且女性更佳……”
星北流默默无言,不灵光的脑子依然想通透了一些东西。
人的血液可以培养东荒大川生的植物,并且年轻女子的血液最好,不过看到狼神什么的,以及见到这具尸骨的人必成为祭品……星北流十分怀疑这是醒梦花的作用。
醒梦花是药物,虽说晾晒入药后才能完全发挥作用,但是醒梦花的香气依然可以令人产生幻觉。督主长期身处醒梦花的香气中,必然受其影响。
所以说,看到璃狼尸骨则必须成为祭品,怕也是督主自己编出来的吧?
星北流的声音越来越抖:“住手,如果你继续用我的血浇灌醒梦花,你会死的。”
☆、绮浪归(三)
星北流的声音越来越抖:“住手,如果你继续用我的血浇灌醒梦花,你会死的。”
督主不理解,抬起头迷茫地问:“为什么?”
他的双眸不同于常人,而是已经泛着些血红了。
“我的血十分特殊,如果你不想死……”星北流喘了一口气,一句话分成两截才说完,“不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在害怕吗?还是在嫉妒我?”督主暴怒起来,双眼越发赤红了。
屋子里的花香气越来越浓郁了,星北流心里焦灼不已,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在幻觉中。
眼皮好沉,很想睡觉。
不能闭眼,如果闭上眼,可能就会被拖入过去的梦境中,再也无法醒来。
凄厉的惨叫声忽然从督主口中迸发出来,将星北流惊醒。
督主晃动着身体,退后几步,跌倒在地上,脸色煞白,哆嗦的手指着璃狼的尸骨后方。
“素兰?素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晃动的模糊光影,杂乱得像是有人在那里晃晃悠悠。
他惨叫着,手脚并用拼命朝后爬着,似乎那里有厉鬼蹦了出来,向他索命。
“啊!啊——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啊!滚开啊!”
督主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没有神志,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拼命挥舞着手,似乎在驱赶什么东西,但明明他周围什么都没有。
一阵风从外面吹来,将烛火压倒,火光跳跃中,这屋子中除了璃狼尸骨、醒梦花,一个疯狂的人、一个将死的人之外,什么都没有。
璃狼的尸骨被烛火映照着,头颅下方的一片阴影,此时看上去仿佛是那枯骨露出的一个诡异笑容。
它始终无声无息、无喜无悲,看着眼前的一幕。
“来人啊!快来人啊!”
督主彻底疯狂了,嘶哑的声音大吼着,指甲挠向自己的喉咙。
“滚开!滚开!”
他凄厉地嚎叫着,跌跌撞撞朝着门口跑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星北流动了动手指,又是一滴血打落在醒梦花的叶片上,很快就被吸收了。
好冷。
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浑身的冰冷,让其他所有的感觉都远去了。
不止是感觉,声音也快听不到了,醒梦花的香气也几乎闻不到了。
他吃力地转了转头,刚刚好与璃狼空洞的双眼对视着。
没有想到,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还能再见到璃狼的尸骨。
是你吗……他心想。
如果能够死在美好的幻梦之中,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如果是你来带我走……
他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绝望如同汹涌的洪水扑面而来,将他淹没。
层层帘幕后,传来巨大的门被踹开的声音。
督主哀嚎了一声,那一声惨叫卡在喉咙中没能完全发出来,便如被人生生截断了。
凌冽的风野蛮地倾轧而来,终是将所有的烛火吹灭,所有的帘幕一瞬间被从中撕开,化为碎片纷纷扬扬。
最后的意识让他只能看着,那一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星北流歪过头,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黑暗中轻微的“咔嚓”一声,从房梁上悬下来的绳子便从中断裂了。
星北流掉了下来,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一身红裙的人站在他面前,手中执一柄雪亮的匕首。
那人俯身,伸手将星北流翻了过来,看着他的脸。
窗外的月亮投进微弱的光线,红裙的人模糊的面部轮廓姣好艳美,俨然是宛扶。
宛扶将手指放在星北流鼻下探了探,摸到了微弱的呼吸后,她在昏暗中的脸庞露出有些微妙的神色。
他还活着。
这是一个好机会。
让星北流神不知鬼不觉死在此处的好机会。
宛扶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死死盯着陷入昏迷的男人。
从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一副不可亲近的姿态,那双没有人世间任何情感的眼睛,仿佛让他与其他所有人之间隔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此时这双眼紧闭着,大概因为在昏迷中感到了痛苦,星北流的眉头微微皱起,精致的脸上没有疏离冷淡,而是带了几分脆弱。
“母亲……”
他有些难忍地偏了偏头,口中无意识轻声喃喃。
宛扶的手一颤,举着匕首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垂在身侧。她沉默地看着星北流,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眼睛。
温热的、湿润的……
匕首当啷一声落地,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身体微微抽搐起来。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有些凌乱的脚步声,男人沉重的呼吸在向她靠近。
宛扶背后发麻,有人无声无息地接近了她,但她毫无知觉!
身体比头脑更加快的做出了反应,宛扶来不及去夺匕首,赤手空拳地朝后方挥去。
后面那人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宛扶只是愣了一下,一阵凌冽的风从她面颊划过。
胸口处的疼痛让她瞬间明白自己受伤了,对方手中不知道有什么武器,只是这么轻轻一划,就留下了令人刺痛的伤口。
宛扶当机立断,伸手抓向地上的星北流。
那人果然放开她,也朝着星北流而去。趁着这个空当,宛扶飞快后退,纵身扑向窗户,撞破窗纸滚了出去。
黑暗中那人半跪在星北流面前,微眯起细长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道消失的红色身影。
·
一屋子都弥漫着醒梦花的气味,长光觉得鼻子有些不舒服,打了个喷嚏,身体有些热起来。
好烦,这浓郁的催情的香气是怎么回事?
长光在星北流面前转了一圈,趴在地上将人完全圈在自己毛皮下,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好冷!
长光被冷得抖了一下,差点把人扔了出去。
索性那一瞬间他反应迅速,变成人形再次接住了星北流的身体。
星北流受伤了——长光皱起眉头,将自己的衣服撕扯下来,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右手手臂上的伤口。
该死……真是该死!
长光呼吸有些沉重,胸口中翻涌着一团怒火。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待星北流?!
如果今天他没有及时赶到,那这个人……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长光既气愤又后悔,下意识将星北流抱得更紧了些。
星北流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衣服,皮肤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物传了出来,长光抱着他,急得有些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