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恶犬也没有牵绳(4)
炽热从后颈向脸颊蔓延,星北流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和脸都很烫,让他再无法镇静装作没有苏醒,忍不住低声斥道:“长光!给我起来!”
狼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听话地放开星北流,从床榻上轻盈跃到地面,化为赤着上身的青年,慢慢站起身。
清脆的铃铛声阵阵回响,星北流的目光落到长光的手腕上,红色的细线将铜铃固定在他的手腕上。
怪不得之前没有听到,大概是衣服压紧在皮肤上,也压住了铃铛,让它无法发出声音。
星北流坐起身,本来十分苍白的脸上泛起些红晕,眼神警惕地盯着长光。
长光并不急着穿上衣服,而是走到桌旁,从盘子里将什么东西拿了起来,朝着星北流走了过来。
他半俯身,一手捏着星北流的下巴,一手将那东西塞进星北流的嘴里。
为了不让星北流有机会吐出来,他甚至将手指往里面伸了一些。
铜铃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
星北流浑身没什么力气,完全无法挣扎,只能任由长光将什么东西塞进自己嘴里。
他涨红脸,有些恼怒瞪着长光。
一股酸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并没有奇怪的东西,似乎是腌制的水果。
星北流愣了一下。
长光松开他,将手指缓慢抽了出来,低头扯了扯嘴角:“这是五年前欠您的梅子。”
星北流的心脏猛然一抽,细细密密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没有想到,长光还记着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把前面稍微合并了一下,第四章提到了第三章
☆、挚铃(四)
五年前,分别到来的前不久,星北流为了将长光送走,交待他去为自己买梅子。
长光一去不返,自然再没有见到星北流的机会。今日算是两人分开五年后,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星北流低着头慢慢咀嚼着,心里想的是一件事,嘴上却道:“这不会,是五年前你买的吧……”
长光被噎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星北流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恼羞:“当然不是!五年前的东西早坏掉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星北流见他神色,有一种终于扳回一局的感觉,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长光眯起狭长的眼眸,俯身凑近星北流,用被刻意压低的声音道:“看来您没事了,我还真是白白担心。”
星北流有些无奈地叹了声气:“长光,我还有事,必须离开。”
如果让星北府主母知道他在长光这里,指不定又会有什么麻烦。
长光似乎有些不太高兴,正要说什么,这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了。
大夫提着药箱,身后管事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一抬头见屋内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有些奇怪的气氛让大夫脚步一顿,怀疑自己进来得不是时候。
长光却招了招手:“拿过来。”
除了大夫和管家,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肃湖卿紧随着跳了进来,一见这场面心里了然几分,依然笑嘻嘻地道:“星北公子,您可还好?”
星北流看到那碗黑漆漆的药,眉头微皱,舔了舔嘴里梅子的味道,他点点头:“还好。”
长光哼了一声:“有我在,能不好吗。”
肃湖卿看了一眼还没有穿上衣服的长光,笑得越来越奇怪:“哎哎,那是当然。有大人在,这什么病都不算病。”
大夫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病好了,不也该是他治好的?
星北流有点不想听他们两人瞎掰扯,他着急要回去,不止是晚离郡的所有公务事需要他处理,晚离郡百姓的冬季农作,还需要他。
还有……如果不早点离开,等到主母反应过来,那也是一堆麻烦。
肃湖卿意犹未尽,十分不讲礼数地揽住长光肩膀,大有一副哥俩好的意思:“哎,大人,您知道吧,我在边歌岸有个老相识的小娘子,有一次许久没去她那里,结果呢,她就派人来告诉我,说自己心口疼。”
长光有点没听懂肃湖卿想说什么,皱了皱眉没接话。
他从小就是这副性格,对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与星北流无关的事物,都保持着最低的耐心。
“然后我就去了,去了您知道怎么吗?”肃湖卿说,“结果她根本没病,其实就是……”
肃湖卿凑到长光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什么,星北流仅仅勉强辨别出那是两个字,但长光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似乎有点兴趣了。
肃湖卿站直了,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
“所以大人,这自己的人往往病了,其实是心病,总归是……床上睡一睡,就能好的。”
长光很是赞同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星北流额上青筋跳动,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但看他们神色,便知道不会是什么正经话。
还有那个边歌岸……就算走了五年也知道,那是皇城第一大青楼!
“你们去青楼?”星北流语气僵硬,“去做什么?”
长光收起不正经的神色,走过来,像是嘲笑这个问题一般,哼了一声。
“既然知道是青楼,还能做什么呢?自然是找乐子。”
星北流脸色有些铁青。以前长光在他身边时,他绝不会允许长光沾染这些,只是长光到年纪时,找了可靠的人来教导一些房中之事。
他一走,这些人竟然就带着长光去青楼了。
长光站在离星北流很近的位置,朝前俯身的动作几乎贴近对方。
以前长光就喜欢黏着星北流,仿佛那些早已铭刻在骨子里、不需要思考就会做出的动作,也成为了狼的本能。
“您又想管教我?嗯?”
温情的动作没有配合温情的话语,如同一盆冰冷的雪化水,浇得星北流透心凉。
“以什么名义呢?主人?可你不是,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曾经的主人’。”
长光明明没有带一丝情绪说着这些话,可那些话却成了伤人心的刀。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管教我?”
星北流一句都答不出来,他无法回答这些问题,长光说的只是事实。
长光看着他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有些恶意的笑容。
“难道说,被人叫主人的感觉很好?”
长光一边思考着,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想试试啊……想让你叫我主人,一边哭一边叫我主人,那感觉一定很好。”
肃湖卿铆足了劲,才堪堪忍住没有笑喷出来。
闲闲无事的大夫站在一边,看了肃湖卿一眼,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很是多余。
星北流被长光这只狼崽子气得头晕目眩,一时间说不出来话,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有种错觉,他不会死在一身病痛,而是被长光给气死。
肃湖卿生生憋了笑,摆好了表情,上前打圆场:“大人,其实也不一定只有自己主子什么的才能管教自己……若是房里人,听其管教也是应当的。”
“您想想,在外面不管多威风,但回到家关起门来只有两个人,夫夫……啊呸,夫妻两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也该是多疼宠自己人。”
星北流用能够杀死人的眼神瞪着肃湖卿,满脸写着“你别以为我没听到”。
肃湖卿摸了摸鼻子,估计今天之后,这位星北府的大公子就记恨上了自己。带长光去青楼在先,这会儿瞎说,够他死个好几回了。
虽说这位曾经名流风光的公子,落魄在外多年,早已淡出众人的视线,但肃湖卿直觉,他可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池中之物。
单凭星北流能将长光放在自己身边十五年,皇城中几乎无人知晓,直到五年前事发才让长光独自留在皇城,这一点便足以令人惊讶。
至于星北流与长光曾经的关系,知晓的人能够用一只手数出来。肃湖卿因得某些信任,才对当年的事了解一二。
越是知道当年的事,越是对星北流的手段胆战心惊。别的不说,肃湖卿只知道一件事就足够了,在五年前星北流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还能够为长光安排好后来的所有事情。
长光现在的身份,是曾经官拜大将军、如今贵为国公的江行舟的孙子,四年前入翎猎骑,在春猎中一展锋芒,受当今皇帝极度赏识,又因江行舟这层关系,两年前官拜翎猎骑大统领。
这其中,既因为长光自己的能力,又因为他有一个不一般的身份背景。
最让肃湖卿感到心惊的是,在离开星北流之前,长光什么都不是。离开那人之后,长光拥有了名门望族的身份,拥有了权势。
肃湖卿敢在自己上司面前胡扯一通,因为他知道长光肯定会相信。
果不其然,长光饶有兴致,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长光转头对星北流说:“你想管教我也可以,但不要在外人面前给我摆脸色。今天就算了,肃湖卿不敢把我的事说出去,我就准许你在他面前给我难堪。”
星北流脸色有点难看,在他不知道的这五年,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教了长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长光现在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他头疼不已,看见那碗药头更疼了,趁着长光还没有说出更多气死他的话时,连忙道:“我必须走了,今日之事,来日我必然报答。”
长光微微眯起眼,显得眼睛更加狭长。
“我要的是你一句报答么?”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森然:“而且,你欠我的,你还得起么?”
这句话成功让星北流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惨然的苍白。
他费力地动了动嘴唇:“你……你知道了……”
“知道了一些吧,不多不少。”长光说。
“因为我不想从别人那里知道那些事情,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罪恶的、温情的、正确的、错误的,都好,我想从你口中听到那些答案。”
星北流想说什么,却被长光打断了。
“别再说什么‘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这种话。”长光斜睨他,“我小不小,你大可以试试看。”
星北流叹了一声气。
有些事情,长光有权利知道,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种情境下,也不是在两个人这种关系下。
星北流只是说:“长光,不要来晚离郡找我,也不要来晚离郡。”
闻言,长光眼眸中更是一片冰冷。
那曾经翻涌着炽热情感的双眼,如今却也因为同一个人而结满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