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个室友都不是人(38)
按照这个逻辑,我在长长的记忆走廊里接着往前走。那么,帮助我来到这个过去时间点的,也是邓齐,故意装出要伤害“我”的样子,逼迫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对他痛下杀手的,也是邓齐。
这下子,所有迷惑我的事情,所有互相矛盾的事情,都有了可以连在一起的理由——他让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让我杀掉他,让我杀掉他,是为了让我活下去,让我活下去,是为了……让我接管这个世界。
虽然这些事情中间,还有很多我搞不清楚的细节:比如,为什么他不直接说出一切,为什么他要一直故意装作迫害者的模样,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邓齐,绝对不是一个敌人。
对我来说,我的安全词是“相信自己”,这利于我在行动时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且,在时间跳跃遇到另一个自己时,不会因为精神错乱而痛下杀手。
那么,邓齐呢?
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表面上它给予你无与伦比的力量,但实际上,它会悄悄潜入你的精神世界,用它的意志替代你的,逼迫你去杀掉其他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我才刚接收了这个世界不到一小时,就已经差点做出把自己杀掉的这种蠢事,那么,这个世界的前拥有者,邓齐,他到底……承受了多久这样的精神污染呢?
如果真的按他所说,我和他在这里徘徊的日子是以千记的,那么,在这成千上万的,我没有死去的日子里,那个世界意志是怎样折磨他的脑袋,用不断闪烁的红字和悄无声息的精神污染,去逼迫他杀掉我呢?
可是我没有死,我仍然完整地站在这里,这说明邓齐经受的折磨……甚至在几个小时前,都还在进行。
但他没有杀掉我,明明只要杀掉我,就可以规避这一切难熬的折磨。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杀一个人,不会违反现实生活中的法律,而对于拥有力量的他来说,杀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但他就是没有。
甚至,还保存了非常难得的理智。在我醒来的时候,能和我进行正常的对话,甚至我认为的“发疯”,都不是真的疯,只是正常人范围内的情绪过激。
我有“相信自己”作为一个清心咒,一个安全词,而他呢?
精神世界的惊鸿一瞥已经给了我答案。
是我。
我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他的安全词,他的清心咒,他的理智来源……都是我。
*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思考的时间其实相当短暂,客观上来说只有几秒钟,但对我来说,就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
我知道要抵抗这个世界的意志有多艰难,也知道它有多强势。我可以因为这个邓齐不断在我心中编织的“相信自己”而醒过来,而邓齐,他却只是用……他对我的感情,来抵御这一切。
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很难想象,在这么漫长的时光里,他一边抵御着世界意志对他的操控,一边聆听着我想要杀掉他的心声。在这种内外夹击的折磨之下,正常人不疯才难吧?
……但事实证明,他根本没有疯。
他甚至成功了,如今站在“过去”的我就是最好的证据。
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他办到了,在违背这个世界的基础上,他逆转时间,违背常理,叛逃伦理,把我带到了“我”这里,甚至心思缜密到没有忘记确保我和“我”的安全。
我已经体会到了,在真正被这个世界意志统治,接近于发疯的情况下,人是几乎没有自己的感情,满心满脑都只有杀戮这个念头的。
但邓齐……他屡次对我做出威胁,让我的日记上充满了“小心邓齐”这样的话语,却一次都没有真正地杀掉我。
这在被世界意志夺走理智的情况下,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根本没有疯,他一直靠着自己对我的感情负隅顽抗着,保留着难能可贵的理智。他所有“疯”的模样都是为了保护我做给我看的,而他……
而他的计划里,唯一没有保障的……是他自己。
被困在所谓的轮回里的人,究竟……是谁呢?!
第45章
我,一个失忆的的人,真的可以算作是被困守在轮回里吗?
轮回里的绝望,应当是明明知道自己发生的一切,却每天都被迫重新清空生活的痕迹,重新开始的那种绝望。
可我不是,我所有的绝望都来自于自己的想象。事实上,只拥有一天记忆的我,只是每天醒过来,经历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然后再度睡去,失去记忆。
我根本就没有带着沉重的记忆前行,根本就没有处在绝望的可怕境地里。
而符合这个标准的……只有邓齐。
他才是,标标准准的,被困守在了这个绝望的境地里。
而唯一的同伴,还要与他兵戎相见。
一时间,歉意,恍然大悟,悔恨,心疼,种种情绪袭上了我的心头。我完全没有心思注意周围的一切,呼吸急速加快,几乎要呼吸过度。
我在想,我都干了些什么啊?!你到底,我到底,我们究竟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坐下来聊一聊呢?!为什么要自己扛下一切,为什么就是不肯和我说一句实话呢?!
一边激动着,我还要一边防范着世界意识的侵入——它实在是无孔不入,每当我的情绪稍微激动一点,我就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对那个使自己激动起来的人多了一份杀心,即使我知道这是这个世界强加给我的,但主观上,这份杀意还是会在心里沸腾起来。
就像现在,我知道我对邓齐此刻产生的激动情绪是九分的感动和一分的抱怨,但在世界意志的调和下,它立刻变成了九分的杀意和一分的抱怨。我整个人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是理性的我,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感情,而另一半的我已经完全沦为世界意志的走狗,它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我长抒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太在意被控制的那一半,同时加强自己的个人意识——我是夏泽!我有自己的感情!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想,我想……
我突然迷茫起来,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记忆,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就好像是我心里想说的话。
哦,对,我想……杀了邓齐——才怪嘞!!
我又一次差点被世界意识糊弄过去了。
我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自己的自我意识回笼。我现在就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大部分时间浸泡在水里,脑子朦朦胧胧地嗡嗡作响,等我好不容易吸到一口空气,那当然是空气说什么,我就照做什么。
邓齐帮“我”做好了防护,我看到自己的脸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相信自己”这句话,随后就会清醒过来,但当我面对邓齐,或者,对邓齐产生情感波动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防护措施了。
无论我的波动是什么,是爱,恨,感激,同情都无所谓,它们最后都会偷偷地被这个世界意识转化,变为浓稠的杀意。
不行,不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又一次咬住下唇,手指深深地扎入自己的皮肉中,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认为,邓齐可能连我现在脑子里发生的一切,都预料到了。
正是因为我现在逐渐明白了一切,所以才会对他产生强烈的情感波动。而世界意识就会借着这情感波动的东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杀人的刀子递给我——而这,正如邓齐所愿。
他根本就没准备让自己活着回来。
……等一下。
一根小小的蜡烛在我的脑袋里点燃,逐渐照亮了我一塌糊涂的思想世界。
虽然,我来到这里,说明邓齐的计划成功了。
但是,我来到这里,不也说明……我成功了吗?
*
今晚的“恍然大悟”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永远不会停息。我这条濒死的鱼儿,又一次被浪潮卷回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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