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25)
起初被其一双美眸所惊艳,一见倾心,而后知晓她不通人情,于是对方周身萦绕的冷漠淡了些许。
时至如今他又顿悟,对方并非全然不懂世事,偶尔又显得格外通透。
也许她有着自己并不熟知的过往。
但此刻齐晟望着戴着面纱的玄九,只觉得那面纱薄薄一层,隐约可见对方寡淡却专注的神情。
一旁的鱼灵越见状嘴唇微勾,识趣地起身,朝二人无声行礼告退。
气氛微妙,齐晟难免心猿意马,正欲借此开口说些什么。
谁料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莽撞的动静。
两人几乎同时侧目望去。
只见乌雨头顶冥七,像一只肥胖且灵活的煤球,撒丫子朝他们奔来。
齐晟:“......”
“乌雨!”齐晟咬牙,上前一步拎住傻狗的耳朵,将爬到指尖的冥七递还给池州渡,尴尬道,“抱歉,乌雨被惯得无法无......”
手里的动物灵活一扭,“嗖”地一下朝池州渡扑了过去。
“.......天。”
齐晟望着一下子扑进玄九怀里“嘤嘤”撒娇,尾巴几乎要抡成风火轮的傻狗,冷漠地吐出最后一个字。
池州渡正坐着,被它扑了个满怀。
狗爪撑在他的腿上,不安分地随着身躯的扭动而踩来踩去。
乌雨黑亮的鼻子直往池州渡的脸上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些许狗子口中并不好闻的腥臭。
齐晟上前一步,无奈地伸手准备将乌雨拎回来,谁料入手并非滑顺的皮毛,而是微凉细腻的触感。
在齐晟伸手的前一瞬,池州渡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在云邬时,那只白貂的温度与跳动的脉搏。
眼前的黑犬眼神清澈,一个劲往他跟前凑的模样,与它的主人有几分神似。
于是池州渡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谁料齐晟也恰好伸手。肌肤相碰。
齐晟的手并不小,骨节分明,恰好能将玄九的手完全覆盖。
池州渡手心下方是乱动的乌雨,手背上方是齐晟温烫的掌心,触感分明没有丝毫相似,温度却逐渐融为一体,甚至一点点渗入他冰冷的指尖。
那一刹那,他的眼睫微颤。
不经风雨的心湖上吹过一阵似有若无的风。
这阵风从云邬吹到剑宗,从心底拂过耳畔。
带着那句不知何时附着其中的嗓音。
“这便是生灵,与你我一般鲜活。”——鲜活。
枯燥无味的语言在他看来晦涩难懂。
但此刻鲜活二字沾染上的温热,令池州渡得以领悟其中朦胧灵动的意味。
就像是原本毫无嗅觉却置身花海的人,总听闻身侧有人说,“好香啊。”
他只是听着,偶尔跟着翕动鼻翼,却始终无法与对方的感慨共情。
直到有一天,一阵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猝不及防之下,他打了个喷嚏。
下一瞬,沁人心脾的芳香丝丝缕缕萦绕鼻尖,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由衷地道,“好香啊。”
紧接着自己就是一愣。
——原来这就是旁人感慨时的心境。
他在这一刻,终于与之共情。
第26章 微妙
不知是否感受到气氛的微妙。
原本乱窜的乌雨渐渐停住动作,安分地趴在池州渡的腿上,用眼睛悄悄朝上瞅。
齐晟僵硬地顿在原地,手心传来细腻的触感,仿佛一块上好的玉料,令他下意识收紧手指,轻轻摩挲一下。
池州渡抬眼看他。
“我......”
齐晟瞬间清醒了,他立即缩回手,尴尬地转身朝前走了两步,忽而觉得不妥回头想说些什么。
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合适,最终眼神瞥见趴在池州渡腿上享福的傻狗。
齐晟立即伸出手一把将其薅了过来,这才终于找到了话说。
“见笑了。”他眼神找不着落点,四处飘忽,紧接着低头扇了乌雨一巴掌,教训道,“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了,我这就带回去教训一番。“齐晟说着匆匆朝玄九一点头,强装镇定道,“ 眼见午时将至,我先去孙主厨那里瞧瞧。”
池州渡注视着对方近似落荒而逃的背影,随手将冥七放到石桌上,不知在想什么。—
姜家的案子进展缓慢,齐晟亲自去了一趟江城,此处由朝廷与江湖各宗弟子看守。
血迹早已干涸凝固,他抬手一挥,示意弟子不必跟着,自己在这偌大空旷的府邸绕了两圈。
原本热闹的府邸里唯独余下一阵寂寥的风。
齐晟手指拂过一旁破损的墙壁,三道如兽爪痕,深入墙壁。
是器宗一脉兽半馗的杀招。
此人钟爱野兽,曾是铸剑世家李家长子李半馗,后因痴迷钻研各类兽爪作为武器,被家门所不齿,而后干脆决裂,抹了姓氏恣意江湖。
久而久之,世人便称他“兽半馗”。
此人从不与人结仇,亦或说压根不愿与人为伍,如今已经许久未曾出世,有传闻说他在深山中与虎为伍,亦有传闻说他早已葬身虎口,不知真假。
只是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有道理与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姜家结下梁子。
不仅如此,不远处地上留下的柳叶镖痕迹,倒下的树上隐约可见的刀痕......突然,齐晟蹙眉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
兽半馗、柳叶镖、斩风刀......这些人,都是早已退隐江湖的奇人,至今生死不明。
思及此,齐晟重新迈步,迅速将所有痕迹都掠过一遍。
这里头各类杀招,几乎涵盖了半个江湖的绝顶高手,有如今下落不明的侠客,也有坐镇一方的尊者,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
不论是长寿之人还是下落不明之人......都是靠近百年之前的那群高手。
现如今名声大噪的年轻侠客,却是一个没有。
齐晟蹲下身,手指捡起一片沾血的枯叶,用它点了点地上杀招残留的痕迹。
这些痕迹单拎出来一个,都能以假乱真,想必是对这些人极为了解的。
而即便是他也无法做到如此,有些杀招甚至只在传闻、亦或是父亲同他说起时听过。
既然如此,这些疑点无论是真的线索,还是幕后真凶想要引着他们去查的,也都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齐晟目光很沉,碾碎手里的枯叶,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残渣。
说来也巧,若非他方才巧合之下先看见的几个痕迹,皆是生死不明之人的杀招,他恐怕也很难想到这个疑点。
齐晟并未逗留,找到自己想要的线索后,便打算离开姜家。
“宗主,单门主邀您......”
“替我谢过单门主好意。”齐晟抬手打断弟子的话,嗓音温和,“只是齐某有要事在身,便不留宿了,等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是。”那弟子也不多问,只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他满面春光的脸。-
从江城到鲁山要约莫一天的路程。
齐晟不知带着踏云走了多少偏僻危险的捷径,最终途径尸婴山,这一次没有上回的好运,碰见了不少毒物。
“吁——”
回到剑宗之际,勉强赶上了落日余晖,齐晟利落地翻身下马。
门前的弟子立即赶来替他牵过缰绳。
齐晟手里捏着一束不知名却格外漂亮的野花,他摸了摸累得哼气的踏云,对着弟子叮嘱道,“这几日多喂它些。”
“是。”那弟子应声,抬眼就是一愣,“宗主,你的胳膊......”
另一人也循声望去,立即惊呼,“宗主!您怎么受伤了?”
“什么受伤!”
后面传来一声急切的询问。
方才鱼灵越得到师父回来的消息,匆匆赶了过来,隐约听见了几个字眼,顿时心中一惊。
“没什么大碍。”齐晟摆了摆手,见其中一个弟子转头就要济世堂跑去,立即伸手将人揪住,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在途中已经上了药,不必担忧。”
鱼灵越见是轻伤,目光又在对方手中的花上停留片刻,心中顿时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