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30)
“师父!我回来了!”
齐凛兴冲冲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沈渊正站在一块贴满了照片的线索板前,那上面的文字多到令人眼花缭乱,但最醒目的一张照片则被齐凛一眼认出来了——这不是灰烬都市里那个幸存者聚居地的航拍图吗?
“师父,你在看灰烬都市吗?”齐凛把脑袋挤了上去,“我听说灵能源泉刚刚发生异动,你受伤了没?让我看看!”
沈渊的思绪完全被他给打断了,伸手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回去,叹了口气说:“没有伤口。你坐好。”
“哦!”齐凛收起了自己多动的手脚,乖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有些幽怨地盯着他师父的后脑勺,“师父,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啊?”
“我没有躲着你。”
“可是你洗澡的时候都锁门了!”
“……我一直都锁门。”
“哦,我才知道……对不起,师父,我最近才开始偷窥你洗澡。”
“……”沈渊无语的表情一时间十分精彩。
齐凛十分自觉地问:“这次关我多久禁闭啊?”
沈渊终于回头瞥了他一眼:“关你一年,你就会改吗?”
“嘿嘿,不会。”齐凛露出十足得意的笑容,然后趁着挨打之前连忙转移开话题,“你为什么在这里看灰烬都市的情报?那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沈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齐凛探着脑袋继续看那张错综复杂的线索板,“是我们在一起之前发生的事吗?”
“没什么值得说的事情。而且,是在我收养你之前……”沈渊还是没忍住弹了一下他的脑瓜,“你给我说话注意点。”
齐凛叫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那是收养!你想假装我们是很纯洁的关系,现在可太晚了,师父,你都标记过我了!”
“那真是我今年犯过最大的错误……”沈渊再次后悔不迭。
此时齐凛暗红色的眼珠狡黠地转动着,沈渊心里油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但他阻拦得太迟了,齐凛还是坏笑着说了出来:“还是说,师父,你希望我喊你daddy吗?”
沈渊瞪向他的眼睛,过了很久深吸一口气:“齐凛。”
“到!”齐凛坐直了身体,“师父我错了!师父你罚我吧!”
“严肃点,齐凛,认真在这里看完灰烬都市重建的资料,然后交一份六千字的建议书给我。”大宗师冷酷无情地说,“明天我就要看到。”
这次齐凛傻眼了,他发出了惨叫声:“不要啊师父,会死人的——”
“撒娇无效,你给我老实坐着,好好反省一下你这张胡言乱语的嘴。”
第26章 你就一定要当个被宠坏的……
儿时的场景似乎重现了, 但是以一种齐凛感觉想哭的方式。
现在轮到他自己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了。他还得时不时地翻看旁边比他还要高的文件柜,从里头找到合适的文献来引用,然后抓耳挠腮地帮那群榆木脑袋想到更好的点子, 关于如何重建城郭、恢复交通、运输物资、重塑工业、引渡居民……
他确实上过课,沈渊也确实试图教过他这些东西。但是……他果然还是好恨这些文书工作!现在更恨了!
齐凛欲哭无泪地咬了咬笔杆子,在头疼欲裂的缝隙里偷眼去看沈渊的身影。
他师父专注地翻看文件已经有一阵子了,重新戴上了他的那副聊胜于无的眼镜,认真沉思时眉头略皱, 看起来分外性感。
他好像暂时顾不上管在开小差的徒弟。
齐凛于是心念一动,突然想到:师父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和我一样觉得又难过又轻松吗?师父的心灵是否和别人一样, 也有欲说还休的特别色彩……那现在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坏心思一旦生起,就很难再压抑下去了。
齐凛趁着大宗师的沉思期间, 偷偷从口袋里拿出了那颗邪魔的眼球, 然后透过它看向了眼前那道渊渟岳峙的身影。
他首先看到了暗色的基调,像一枚混沌的琥珀,包裹着极其深沉的夜色, 明明蕴藏了很多情绪,但被一双无情的手磨平了踪迹,掩盖了光芒。
原来这就是邪魔眼里的大宗师沈渊,像一把藏在匣中的刀。
锋锐无匹,可是隐姓埋名。
他和齐凛是决然不同的两种灵能者。齐凛是不守规矩的天才,而沈渊则是世人眼中完美的最强灵能者, 他永远沉稳、智、毫无破绽, 镇守了灵能源泉十多年,没有出过一丝差错,几乎给人以一种全知全能的神明印象。
“齐凛。”
沈渊的呼唤打断了齐凛出了神的凝视, 他看到师父深深皱起了眉头。
沈渊显然察觉到了灵能腐化的气息,他问:“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齐凛将这枚圆形的珠子放到了桌上,乖巧地回答说:“是之前干掉的一头邪魔的眼珠子,师父,我发现邪魔的眼睛能看到不太一样的世界。”
不出所料的是,大宗师并不赞同他的这种做法。沈渊看了一眼这块邪魔的碎片,淡淡道:“处掉它,齐凛,你知道这不符合规矩,别让我再看见你和邪魔厮混在一起——碎片也不行。”
齐凛的狡辩在出口之前就被堵了回去,他只好耸了耸肩。
如果换作以前,他应该已经忍不住开口和师父争吵起来了。和邪魔斗智斗勇是他的天赋能力和个人爱好,他始终觉得这么做无可厚非……直到现在也是。
但他也能解师父口中的规矩。于是齐凛说:“我会处掉它的,师父。只是……如果我没有天赋,师父,如果我是个很普通的灵能者,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偏爱我吗?”
哦,在他问出声之前,其实他已经很确定答案是肯定的。
而沈渊也很确定他在明知故问,揉了揉眉心地说道:“这和遵守规矩有什么关系?你就一定要当个被宠坏的小孩,是吗?”
齐凛盘腿坐在椅子上,给了他师父一个更好的答案:“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就是会一直寻找自己被偏爱的证明啊,师父。我只是害怕让你失望,害怕你丢掉我,所以一直执着于成为最特殊、也最好的。”
这次沈渊沉默了很久,好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齐凛。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知道那不会发生。”
“我现在知道了,师父,你当然不会丢掉我。”齐凛得意地笑了起来,眼角带着情意朦胧的红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那些永远不会复制或者重来的时间。哪怕我现在死了,也依旧会是你生命里最特殊的那个。”
“别胡说。”沈渊皱了皱眉。
他们在柔和的灯光中对视,齐凛就像一头慵懒的猛兽般趴伏着,放肆地将脑袋搁在自己胳膊上,歪着头打量沈渊。
沈渊看到了一些过去未曾注意到的细节,例如红色如流火的发尾,嘴角狡黠又邪恶的弧度,轻轻敲打着旋律的指尖。他的小弟子如今身量颀长,眉角斜飞入鬓,比起从前纯粹的张扬更多了一分危险性,已经是个很强大的alpha……如今他还愿意乖顺地坐在讨厌的办公桌前被罚写文件,只不过是因为还肯听自己的话。
一只从小养大的狮子,已经拥有了噬主的能力。谁也说不清他现在的隐忍是出于多年来的习惯,本能里被许多场教训所镌刻进去的敬畏……还是那份难以捉摸的爱?
沈渊庆幸自己将一瞬间的动摇掩藏得很好。
他从齐凛手里接过了那枚邪魔的眼球,用灵能将它揉碎成齑粉,然后最后一次警告他:“处掉那头邪魔。”
“我会的。”齐凛拉长了声调地回复着,没忘记为自己讨价还价,“那我可以少写一千字吗?师父,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