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和他的小骨头[西幻](7)

　　年轻的药剂师便只摆摆手，示意不用太客气，然后侧身让出一条通道，让亡灵把书先放下。
　　伊莱在听到艾伦的名字，又确认了这的确就是那个艾伦后，防备心已降到新低，他放下书后依言走到大缸旁边，正要问艾伦接下来需要他做什么，他就被对方猝不及防的摸了一把。
　　伊莱：【……！】
　　准确来说，艾伦摸的是亡灵骷髅的肋骨，他只是确认了一下对方身体表层残留药液的吸收情况。
　　但在伊莱看来，艾伦是毫无顾忌地摸了把他的胸口。
　　还手指探进去按了按。
　　“之前的药液都吸收干净了。”艾伦很满意亡灵的吸收状况，手顺着肋骨绕过去，在对方后脊梁上轻轻推了一把，“水温正好，你的骨缝里还残留有骨垢，积攒久了会影响关节灵活性——去洗吧，我帮你。”
　　伊莱：【……等，等一下！】


第10章
　　尽管艾伦友情建议还是有他帮忙比较好，亡灵若是仅凭一己之力，身上某些死角部分可能清洗不到位，但刚被他命名为“骨头”的亡灵似乎隐私意识优良，坚定谢绝了他的建议，表示自己来就好。
　　艾伦便也不再坚持，扭头去处理起那几个空药剂瓶。
　　伊莱直至看见艾伦身影消失在门后，确信对方暂时看不见他了，才在大缸里松了一口气。
　　正如艾伦所说，他身上的确有些地方自己洗不到，亡灵骷髅的关节也不能无限旋转，总会有骨头相抵的地方。
　　——但他还有“自我拆解”这一招。
　　亡灵骷髅的身体，即便是被大卸八块，只要精神核心尚存，精神源未枯竭，就能在周身暗元素足够后把自己拼好，继续在这世上活蹦乱跳。
　　收拾好空瓶的艾伦又从里间出来，想看看骨头洗的如何了时，迎接他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亡灵“骨头”背靠浴缸而坐，正背对着里间小门，对方一只手上抓着浸了水的软巾，在抓着一条腿骨擦拭。
　　初看之下，这画面是毫无问题的。
　　但艾伦再仔细看第二眼，就发现亡灵的姿势不太对。
　　对方是身朝着小门，头却一百八十度转到了后面，那条腿骨的抬起高度也不太对劲，对方根本就是直接卸了一条腿，然后保养假肢似的把腿举着擦。
　　艾伦：“……”
　　听见后方动静的伊莱：【……】
　　家有亡灵骷髅，带你见证人体扭曲极限——艾伦如此想着，但面上仍是淡淡的。
　　从亡灵骤然停住的动作里知道对方发现自己了，艾伦就想了想，他继续迈开步子，走过去：“没事——方便将这条腿给我看一下吗？我记得你的剑伤是在这边，我想确认一下伤口恢复情况。”
　　伊莱在意识到艾伦出来了后就浑身僵硬，不知该不该立马将腿骨拼回去，免得让人产生观感上的不适。
　　幸好，艾伦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这让他放心了一些，转身朝向对方。
　　【可以。】
　　“好，把腿给我。”
　　【……】
　　总觉得两人的对话似乎哪里存在问题，伊莱看着艾伦握上他的足踝，将那条腿拉起来，朝一旁打开。
　　可能是因为距离还是稍有些远，周遭的水雾也会模糊人视线，需要凑得更近一点才能看清，身形高挑的青年便朝临时充当了浴缸的水缸俯身下来，让伊莱的小腿胫骨架在了缸沿上，他自己也单臂支撑住缸沿一侧，另一只手先摸索过大腿骨附近，又向髋骨伸了过去。
　　“大腿上的还好，情况稳定……这里呢？”艾伦边检查边问着，“疼吗？”
　　【……】伊莱没有立即接上话。
　　因为他终于醒悟过来是哪里存在问题。
　　当艾伦的手还要继续往上，几乎擦过两块髋骨之间时，伊莱实在忍不住了，他一个激灵收回腿，水缸因为他的大动作当即“哗啦”一响，正低着头的艾伦躲闪不及，被荡出的水花溅洒了一脸一身。
　　艾伦：“……”
　　伊莱：【……我很抱歉。】
　　“没事。”实际上，艾伦并不太介意身上的水，他更关注骨头的反应，“是刚才按的地方不舒服吗？那附近有光元素侵蚀？”
　　——不，是按得位置根本就不对！
　　伊莱很希望他能将心声如实说出去，但看着青年全然没发现任何问题的表情，他的话又噎在了喉咙里，只能摇头，含混带过去：【不，我就是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接触。】
　　“那应该是我道歉。”艾伦拉过一旁准备好的干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将额前的湿发随手拨到一边，“抱歉，我没想到要和你先沟通好检查细节。”
　　与一个真的一无所察的人继续这个话题，两人的思维还南辕北辙，未免太让人尴尬。
　　伊莱继续摇头，在这个话题终于结束后心下一松，然后就见艾伦去换了一条新的干净毛巾过来，搭在一旁的小架上。
　　“好了之后叫我一声。”艾伦说，“这次的清洁药汤里有舒缓镇静成分，你本来体力就没恢复多少，泡完后会更乏力，待会我带你出来。”
　　说完，艾伦就很贴心的又回了里间。
　　但他没等到骨头洗完叫他，只等到了一声巨响，以及东西撞散后落了一地的动静。
　　艾伦：“……”
　　黑发青年默然从里间转回外间，首先就看到了一路蔓延到里间门边的水迹，他继续往前走，与跟架子一起散成一团的骷髅无言对望。
　　亡灵很想散在地上装死，反正他这造型在旁人看来应该跟死也差不多了。
　　但他没能装上多久，他的礼仪和良心又催着他爬了起来，让他先尽力把自己拼齐整了点，然后老实道歉：【对不起，我以为我自己可以顺利出来。】
　　艾伦还能说什么呢？他确实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给亡灵带去了点“阴影”，让对方暂时小心躲着他的接触。
　　他只能说了今晚第三次“没事”，把亡灵拉了起来，用大毛巾包着放到椅子上，接着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全身关节，再收拾好一地狼藉，把大缸小木架都归位，最后示意亡灵跟他一起去里间。
　　【我也可以进去吗？】伊莱撑着椅背站了起来，没立即迈开步子。
　　“外面没有能让人休息的地方。”艾伦说，“里面还能再摆开一张折叠床，进来吧。”
　　伊莱便要跟着艾伦的指示走，但他刚迈开一步，艾伦长臂一伸，他在身体骤然一轻后才发现自己被抱了起来。
　　“我带你进去。”艾伦没带多余情绪地说完，就抱着亡灵往里间走。
　　……徒留伊莱呆若骨骼模型。


第11章
　　大脑还有些混沌，思维有一半还沉浸在久违的好眠里，艾伦边从卧室里走出来，边小小打了个哈欠。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问候。
　　【早上好。】
　　完全是下意识的回应了这声问候，艾伦眨眨有些迷蒙的眼睛，才通过不太清晰的视野看见，自家厨房里竟有个骨架子在晃来晃去。
　　出现在尚还不清醒的大脑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他买的鸭架子活过来了？
　　随即艾伦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鸭架子哪有这么大，他根本就还没有去往镇上采购食材，他只是在昨天半夜捡回了一名亡灵骷髅，在对方问他为什么要煮他时开了个不成功的玩笑，说自己是在“煮骨头汤”。
　　……哦对了，是那名亡灵骷髅。
　　大脑终于清醒过来，艾伦想起了正在厨房里晃悠着的骨架子的身份，他叫了对方一声：“骨头？”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伊莱听见了这声叫唤，他还不怎么适应自己的新名字，迟疑了片刻才做出回应：【是我。】
　　在能够向黑发人类坦诚自己的真实姓名之前，你必须适应这个。
　　伊莱在心底告诫着自己，然后重复了一遍刚刚已经道过的问候：【早上好。】
　　他转身看向艾伦：【睡得好吗？】
　　艾伦就在亡灵的注视里伸了个懒腰，感到自己全身超过一半的关节都僵硬出奇，像件丢在仓库吃灰已久的机关玩具。
　　“还行。”他只能如此评价道。
　　说完，艾伦就注意到自己的小屋似乎发生了那么一点变化。
　　窗户正大开着，清爽的晨风从窗口涌进小屋，在卷走室内浊气后又从另一侧开启着的窗户里溜走了。
　　窗台上摆着的几盆植物像刚刚才浇过水，翠绿的叶片上还挂着几滴晶莹欲落的水珠，窗台前的小木桌似乎也才被擦拭过，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投在光洁的桌面上能映出反光。
　　不仅仅是窗台这一小块区域，所有艾伦曾因为忙于药剂调配而疏于打扫的地方，现在已全变得干干净净，一些未能及时归置的日用品也全都归类摆放整齐，甚至连书架上的书籍也被重新排列了一遍，资料书籍与小说传记分开，文件笔记单独归置在一块。
　　艾伦：“……”
　　这是怎么了，他睡觉时有田螺姑娘来过了吗？
　　伊莱看见艾伦的时候，黑发青年正盯着书架瞧，他的声音从厨房那头飘到艾伦耳里：【我原本想将文件笔记也全部分类整理，摆在它们对应的资料书旁边，但我想了想，又觉得随意翻看他人笔记不太好，你一直没醒，我也不好问你，所以只把屋内散放着的笔记本堆到了一起。】
　　伊莱认为他很有必要申明他没有随意翻动他人的文件笔记，但即便是他看了，艾伦也不会对他的行为有多少意见。
　　艾伦只对于已焕然一新的小屋感到惊讶。
　　——原来不是田螺姑娘来过了，是田螺亡灵。
　　“田螺亡灵”虽然听着仿佛有点怪，不过“亡灵姑娘”更怪……算了，这种问题就还是不要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