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要勉强(34)
贺闻逍边说边弯腰,由上至下慢慢靠近楚珉,直到彼此呼吸只剩下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随即又戏谑道:“我们白天一起拍戏,晚上住在一起,岂不是应当比情侣还要如胶似漆?”
“你少偷换概念。”楚珉被贺闻逍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后腰抵住沙发靠枕,不肯相让地和贺闻逍对视。
他发现贺闻逍这小子挺双标的,他前段时间不过是和宋呈吃个饭被偷拍而已,就被贺闻逍解读成幽会。
他刚要以此驳斥,又想起目前自己才是正在理亏的那个,便屈起指关节抵了下鼻尖,轻咬牙关,讪讪道:“未经证实就跟他人妄言,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贺闻逍问:“还有呢?”
楚珉道:“还有什么?”
贺闻逍道:“我贺闻逍一向行得端坐得正,如果有了恋人,一定会昭告天下。”他顿了顿,幽深的目光紧锁住面前的人,“没想到却被楚老师诬陷搞地下恋情,想想还挺受伤的,要点补偿不为过吧。”
楚珉没来由地心脏漏了一拍,微微仰头,看着贺闻逍近在咫尺的立体五官逐渐渲染上一层笑意,他明知对方“造谣”“诬陷”齐上阵,显然是在夸大其词,却还是恍惚片刻,喉头轻颤地问了句:“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贺闻逍站直身体,靠在沙发扶手边抱臂而立,高深莫测道:“我想要的,就怕楚老师不愿意给。”
楚珉一向不爱卖关子,直言道:“只要是我能提供的,没什么不愿意的。”
“是吗?”贺闻逍微微眯了下眼,“那我就放心了。”
楚珉被贺闻逍暗藏深意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催促道:“所以到底是什么?”
贺闻逍道:“还没想好。”
楚珉一时语塞,有种又被对方戏耍得逞的感觉。
他敛起眉梢,朝贺闻逍摊开手道:“药水和纱布给我,剩下的包扎我自己来。”
贺闻逍恍若未闻般拧开药瓶,绕到楚珉身后:“楚老师,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伤加重吗?就是因为太爱逞能了,你伤的是靠近肩胛骨的地方,你自己来,怕是弄到凌晨都弄不好,大概率胡乱贴完了事,明天早上一起来,伤口恶化了。”
楚珉默默听完贺闻逍这一通大道理,眉心突突直跳。
这小混蛋今天教育人还教育上瘾了。
楚珉心想。
不过算了,今天就容他这一回,以后不会了。
贺闻逍嘴上说话,手也没闲着,将纱布裁剪好。触及楚珉光洁的皮肤的须臾,他感到一阵凉意,便伸手把自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捞过来,盖在了楚珉身上。
楚珉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暮春的夜里,只穿了一件贴身背心。
贺闻逍的外套已经脱下来太久,并没有什么温度,可楚珉却觉得身上骤然泛起一丝热烫。他有些无所适从,也就没有当即把衣服扯下去,错过了时机,便一直这样盖着了。
贴纱布的时候,楚珉全程挺配合,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垂着,露出脆弱的后颈,一动不动坐在灯光下。
贺闻逍站在楚珉侧面,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神色异常缱绻,黑长的睫毛半遮住桃花眼,整个人柔和得如同点过春水的杨柳枝,好像人人都能轻易折取。
他呼吸凝滞了几秒,目光落回到楚珉的肩头,方才得知楚珉这两年关注过他的那点喜悦忽然褪去许多。
他被迫缺席的六年里,这样的楚珉,不知引得多少人趋之如骛,为其折腰,就连何煦那小子都忍不住心动。
可楚珉根本就不是温顺的柳枝,而是二月早春将化不化的软雪,个中冰冷无情,只有他这种尝过的人才知道,偏偏也只让他一个人知道。
发觉刚刚还乐此不疲戏弄自己的贺闻逍这会儿突然一言不发了,楚珉嗅到安静的空气中蔓延的一丝异样,他努力忽略贺闻逍温热的指腹擦过皮肤带来的轻微颤栗,轻咳了一声,抬眼道:“你上药包扎的手法还挺专业的。”
贺闻逍神色专注,“嗯”了一声:“七年前,你给我织围巾的时候手指受伤……”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算了,这种小事你肯定忘了。”
楚珉下意识想反驳贺闻逍自己还记得,下一秒轻咬舌尖,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前任之间大晚上互提旧情,是想显摆谁的记性更好吗?
贺闻逍没发现楚珉的欲言又止,贴上最后一条胶布,将纱布和药收进小药箱,继续道:“总之我报了学校的急救选修课,系统地学过急救知识。”
楚珉闻言,有些惊讶。
这件事,他当年并不知情,因为从他被毛衣针割伤之后,他就再没受过一星半点的伤,自然没机会体验。从那时起,贺闻逍便开始不由分说看顾着他,哪怕发生再小的一件事,贺闻逍都要知道,以至于在他毫无察觉之际,贺闻逍已然便将他的生活一点一点围困,全权包裹住,让他逐渐丢掉原来那个轻浮随意的自己,变成连他自己都不认得模样。
想起这些,楚珉心里有点不大畅快,胸口微闷,便起身向贺闻逍草草道了声谢,往卧室走去,推门的时候,被贺闻逍从身后叫住了。
楚珉回过头。
贺闻逍道:“我原本给你带了桂花糕,结果半路听说你受伤,回来得太匆忙,不小心扔车上了。”
楚珉怔愣片刻,想起自己今天中午发的微博,提到了想吃桂花糕。
他还没来得及分析贺闻逍这一举动和他发的那条微博之间的联系,就听见贺闻逍又道:“闷一晚上肯定会坏。”
贺闻逍说完,唇线略微下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惋惜的表情好像还有点委屈的成分在里面,教人猜不透用意。
楚珉心脏像被什么细小之物掐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意识到,今晚的自己似乎一直在被贺闻逍牵着鼻子走。
那颗放松警惕的心如同惊弓之鸟般一下悬了起来,却一时找不回原来的戒备。
他有些没好气道:“桂花糕而已,我明天陪你一盒就是了。”
说罢便匆匆进了卧室,“砰”地关上门。
贺闻逍头顶的短发被房门扇起的风狠狠吹动了一下。
吃闭门羹。这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结果。
可他看着楚珉好似落荒而逃一样的背影,脑中重复楚珉最后那句话,还是不免有些惊讶,冰凉已久的心头难得涌起一丝久违的热意。
他还以为,无论他怎样靠近楚珉、撩拨楚珉,哪怕是故意惹楚珉生气,对方都会冷硬得像个块冰,丝毫不为所动。
*
第二天,楚珉的肩膀已经不怎么疼了,凌晨四点起床准备去片场,不期然在客厅碰见端坐在沙发上的贺闻逍。
楚珉吓了一跳,问:“你今天上午不是没有戏要拍么?”
贺闻逍忽略了他的提问,道:“你肩上的伤还没好,休养一天再去片场吧。”
楚珉有些无语地瞥了贺闻逍一眼:“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贺闻逍没再说什么,只是扬扬唇,默不作声坐在沙发上看楚珉洗漱完,收拾背包,跟小柏通话,然后匆忙离开套房。
他也没拦着,毕竟楚珉要是真能听他的,那就有鬼了。
楚珉上完妆到片场之后,才收到通知,说他今天上午那场和青崖山同门争执的戏被挪到了后天拍,补了场站着说话的纯文戏。
两场戏都是和同一个对手戏演员,背景皆为绿幕,不同的是原本那场戏有点互相推搡的剧情,而后者相对简单轻松。
楚珉看着新通告单,问小柏:“这是什么时候改的?”
小柏摇摇头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楚珉“嗯”了一声,不知怎么,脑中忽然浮现出贺闻逍早上那个笑。
现在想想,笑里怕是藏了点什么东西。
楚珉哼了一声,心里骂了句“恣意妄为的小混蛋”,顺手将通告单卷放在膝头,坐在片场的长凳上闭眼等开拍。
两场戏的间隙,楚珉接到了经纪人钱颂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