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杀(3)
那人跟着他走。
“小流氓磨磨蹭蹭,现在不知到哪里了,我们最好找一个空房间——”转到另一个转角,高晖终于吓了一跳。
他牵着的那人吐着长长的舌头,对着他张牙舞爪。
他拉错人了……
*
王昊圆刚才追过来,看见高晖和曾连喜进了一个活动场。他抬头看去。
场外竖的一个立牌画了“鬼屋”二字。
他停住脚步,不想去了。
但是,瘦猴子跑得贼快,喊:“耗子哥,那里!他们进去了!”
王昊圆离开安桦县不久,他和底下这几个人才认识两三个月,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要是临阵脱逃,恐怕会招来笑话。被瘦猴子这样一喊,王昊圆面子上挂不住,不追也得追了。
和高晖的想法一致,王昊圆也要在这里报私仇,他说:“趁黑逮着人就扁,明白吗?”
“明白。”矮胖墩点头。
在场的人之中,他的脸色最为惨白。一见玻璃路,他就鬼哭狼嚎了。拽着瘦猴子不放,差点绊倒了瘦猴子。
几人摸黑走进“地狱无门”。串联走廊的是一面画满骷髅头的墙,骷髅眼眶镶了彩灯,一闪一闪盯着来人。
矮胖墩哆嗦地问:“你们怕鬼吗?”
瘦猴子:“怕什么,这些是假的。”
话音刚落,半空掉下一条绳子,绳子末端吊了个人头,人脸360度转动,最终定在他们面前。
矮胖墩大叫。
绳子慢悠悠地晃动,人头荡着秋千,披散的头发吹起一阵阴风。
“耗子哥。”矮胖墩躲到王昊圆的背后,“我生平最怕鬼。”
“不做亏心——”但王昊圆的亏心事多去了,他没好意思往下说。他推推瘦猴子,示意瘦猴子去当领路人。
瘦猴子确实胆大,一把掀开挡路的人头。
紧接着,仅有的一丝光消失了。惊叫中,几人分不清谁是谁。
很长一段黑暗过去,鬼灯凄凄惨惨。
矮胖墩发现自己落单了,他颤着腿,贴近墙壁慢慢向前探:“耗子——”
猛然,他被人揪去了另一边。他来不及反应,粗暴的拳头落下来,击打在他的肥肉上。
再厚的肥肉也耐不住疼,他哎哎直叫:“谁,是谁!啊啊啊……疼……”
还能是谁,肯定是刚才那个狮子头!
*
又站到了风口位,高晖打了一个喷嚏。
到处找不到曾连喜的身影。闯鬼屋不到十分钟,他就把人弄丢了。怪就怪学校的深蓝色校服,一旦到了暗处就和漆黑融为一体。
突然,另一边响起惊叫:“啊啊啊啊。”
高晖仔细去听。
不是曾连喜。
交流不多,高晖不知道,曾连喜遇到恐惧时会不会改变声线。早知拉不住,他就不带忍进来了。要是曾连喜胆小如鼠,被那群小流氓反将一军,就不爽了。
高晖闯进一个房间,这里和第一间布局一样。
他打开衣柜。
没人。曾连喜会躲去哪里呢?
高晖随意乱闯,走没几步撞上一个人。
又是女鬼,又是白衣。这个没有戴面具。她将后面的长发拨到前面,盖住整张脸。
他怀疑,她能透过凌乱的发丝看清路吗?
或许真的看不清。因为她被他吓了一跳,尖叫出声。
高晖面无表情看着她。
她跳起又后退,接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晖如无头苍蝇般,闯了几间房,直到听见了王昊圆的声音。
高晖埋伏在黑暗里,把骷髅人头当椅子坐,道具孔洞里的青光从他的裤子里透出来,使他整个人漫上阴间滤镜。
背上骤然刮过什么风,隐约有个东西慢慢窜上来。他喊:“妖孽!”
“哇!”
“……”这里的工作人员貌似胆子都不大。高晖没看清这人长什么样,对方已经跑了。
王昊圆的声音忽远忽近,即将到来之际,又模糊起来。
很久过去,高晖连个鬼影都没见着。他拿骷髅头抛来抛去,玩了一会,再去插骷髅的眼眶,差点把里面的灯抠出来。
高晖等不到的何止是王昊圆,曾连喜也仿佛失去了踪迹。
终究放心不下,高晖又出去了。
角落那边有两个人抱在一起,其中一个人喊:“耗子哥。”
看来王昊圆在附近。
高晖贼贼一笑,冲着那两人走去。
不料,突如其来的一人披着白布,从半路杀了出来,横在前方,目标也是角落的两人。
第3章 ●10月15日(三)
王昊圆蹲在角落。身临其境,他被恐惧削减了胆量。他也明白,时不时冒出来的鬼怪是工作人员。
可是,人吓人也能吓死人。
胆大的瘦猴子早不知去向了。
剩下的几人怂得不行,躲在王昊圆背后的样子,像在玩老鹰捉小鸡。
王昊圆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母鸡。他见到迎面走来二人,面容模糊。其中一个手上抛着骷髅头。他掉头跑了。
“没劲。”高晖不屑。
前方的人听见他的话,回过头,掀开了白布。
“曾连喜?”高晖收起骷髅头,“你吓成这样?”
曾连喜裹紧了白布,问:“王昊圆是不是被吓走了?”
“一群烂仔头,竟然还怕鬼。揍不到人,走了。”走两步,高晖又望曾连喜。
女鬼的白衣有领口、有袖子。
曾连喜披的是床单,一整块布挂在他身上,可怜兮兮的。但……他的眼睛太沉静了。
高晖全程没听到曾连喜的惊叫。他有个荒诞的念头,是不是内向的人一旦遇到危险,嘴巴也会自动上锁?
*
鬼灯渐渐密了,光线亮了起来,“天堂有路”的小道蜿蜒而行。
这一趟鬼屋之行,总的来说,索然无味。高晖将要离开。
曾连喜却说:“这是我第一次玩。”
高晖当然以为这是说第一次进鬼屋。他附和:“我也是。”
“谢谢。”曾连喜郑重其事。
“小事。”晚餐即将到来,高晖的憋闷至今未散。
走出活动场,两人被工作人员拦下了。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贴了荧光指甲——这是被高晖牵错的女鬼。她微笑问:“是高中生吗?”
高晖说:“高二。”
她指着旁边的招聘令:“小店新开张,招揽兼职员工,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玩,时薪或日薪,自由结算。”
时间将近七点。高晖接到了电话:“喂,叔叔。
他又不来了?
哦。
我放学了,现在过去。
好。”
广场的霓虹灯塔照亮了高晖的笑脸。曾连喜望去一眼,猜测电话里那个“他”是高晖的情绪操纵器。
“我走这边。”高晖的拇指向外。
“我也是。”
高晖随口问:“家住这边?”
“去亲戚家。”
“我也去亲戚家,走过去大概十多分钟。”
“我要走更远。”
“为什么不坐交通工具?”
“利用放学的时间运动。”
高晖瞥一眼:“你运动的成果跑哪儿去了?”
曾连喜莫名:“啊?”
“见到那样的小流氓也不知道躲。”
“来不及。”曾连喜言简意赅。
一到路口就是绿灯,经过交通灯。两人道别。
曾连喜继续向前。走了大约有一百米,回头,已不见高晖的身影。他又回到刚才的路口。
高晖叔叔家的反方向,才是他要去的地铁站。
车水马龙。
曾连喜看着自己的影子渐渐被夜色笼罩。
今天是他第一次在南城玩,真正意义上的“玩”。
*
曾连喜在快餐店吃完晚饭,匆匆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