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杀(7)
两个拳头大的小白猫躲在了草丛里,见到了人,它睁着无辜的猫眼,又“喵喵”地叫。
高晖笑着蹲下去,伸手抚抚小白猫的头。
听同学说,这是读书管理员捡的猫。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图书管理员没有否认,也不承认。
小白猫蹭了蹭他的手,立起身子,轻轻一跃,往图书馆方向走了。
高晖这时看清,刚才小白猫踩着一个文件袋。他捡起来,A5大小,袋子的拉链已经开了,里面散了几张纸。
他正要把捡到的这个文件袋交到图书馆。
一个同学在另一边喊:“高晖。”
他转过头,原来是刚才打球的同学。
同学扬手,大声问:“晚上有庆祝活动,还来不来?”
高晖把文件袋放到了背包最外一格,走过来说:“不了,我回家。”
天色晚了,他溜达了一天,上午去了图书馆,下午约了同学来学校打球。在球场上畅快淋漓,衣服也是满身大汗。
他此刻只想洗澡睡觉。
*
曾连喜背起书包,经过饭堂,他掏出钱包摸了一下,饭卡还在。饭堂的蛋糕抢手,是在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日子。周末只有住宿生,蛋糕的供量很充足。
曾连喜记得,高晖向苏迁炫耀蛋糕时的得意。他去到甜品区,问:“平时销量最好的是哪一个?”
饭堂的阿姨指了指顶上那个黄色的。
高晖昨天嘴上叼的好像就是这一种?
买下了蛋糕,曾连喜在椅子坐下。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
这是高晖喜欢的口味。甜腻腻的。
*
高晖到家才知道,高星曜今天出外玩了一整天。他就算留在家里睡懒觉,也能完美避开高星曜。
不巧的是,高晖回家的时间碰巧撞见了高星曜。
“高晖。”高星曜在花园里洗手,“今天我和爸去果园,摘了十几斤的水果,你想吃就自己去拿。”
挺好,父子情深。高晖笑:“不想吃。”
高风熙走出车库,这时才见到高晖的头发,在夕阳余光里晃荡着几缕金黄。他沉下嗓子:“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弄这些非主流的东西,像什么话?”
“哦。”高晖转身。
高风熙又说:“还有你这个书包,又红又绿,花里胡哨。”
“哦。”高晖抓住书包带子,没有回头。
关上房门,他第一时间扔掉书包,脱下衣服进去浴室。水流冲不走他的满腔闷气。
洗完澡,他直接趴在床上,闭起眼睛。
窗外传来了高风熙和高星曜的声音。太阳落山,花园亮起了灯。父子俩兴致很好,在花园里打羽毛球。
高星曜一个书包背了六年,从初中到高中毕业,都没有换过。他的头发非常柔顺,发质又柔又亮。
高晖就是要跟高星曜不一样。但他也知道,他那个当爹的,喜欢高星曜那样的儿子。
高晖找出一个朴实大方的款式。他整理课本,换到这一个书包。
大红大绿、花里胡哨的书包被丢在了角落。
高晖忘了,有一个文件袋还在这个书包里。
第6章 10月17日(上)
10月17日,星期日。
*
昨晚,高风熙和高星曜在花园里聊天品茶,高晖的房间正好在楼上,他锁紧窗户,蒙上被子,以为自己即将噩梦连连。然而,他的梦里吹起夜风,撩动了一串风铃。
叮叮当当,抚平他的焦躁。
这一觉又香又沉。
不过,一大早急促的敲门就来打扰了。
高丰树喊:“高晖,起床了,准备去钓鱼。”
原来钓鱼任务是在今天?高晖睁开眼睛。
时钟显示现在是六点多。
他重新钻进被子里。
高丰树在门外一下一下地敲着,没完没了了。
高晖终于坐起来。周末连懒觉也没得睡,他的心情和他的头发一样炸。他光着脚去开门:“我是高中生,课外生活不需要那么丰富。”
“学生要讲究劳逸结合。”高丰树竖起大拇指,“我知道,这次月考你的成绩名列前茅。”
高晖抓了抓头发,眼角的余光见到高星曜出现在楼梯口。
高星曜总是如沐春风的样子:“高晖,就差你了。”
高晖靠着门,抬眼看一下高丰树。这一个叔叔从个性上来说相当叛逆,早就立下终身不娶的承诺,但他常常屈服于自己的哥哥。高晖摇摇头说:“钓鱼是中老年人的运动,我不喜欢。再说了,我也钓不到。”
“此言差矣。”高丰树笑,“钓鱼锻炼的是耐心,有没有鱼是次要的。”
高晖指着自己的眼睛:“我需要的不是耐心,是睡眠。”
高丰树凑上前,用手在高晖的眼眶抹了一下,叹气:“年轻真好,黑眼圈也没有。”
高晖挥开高丰树的手:“不去,我要睡觉。”
“星曜,高晖准备好了没?”楼下传来了高风熙的话。
“就好了。”高星曜代为回答。
毛病,自作主张。高晖向楼梯口横了一眼。
“走走走,我哥喊人了。”高丰树悄悄说,“你整天埋怨这啊那的,都不如多制造亲子机会。”
谁稀罕亲子关系?可高晖再不想去,也被高丰树拖走了。
高风熙开了辆敞篷车,他把折叠钓竿收进后备箱:“高晖,给你买了一个新钓竿。上车吧。”
高晖看过去。高星曜站在副驾驶位旁边,穿着一身雪白,黑发在阳光下浓密柔顺。
高晖转向高丰树的车:“留叔叔一个人岂不是无聊,我还是坐他的车吧。”
高风熙“砰”了一下,盖上了后备箱的盖子:“随你。”
高晖坐上车,闭起眼睛,仿佛睡了过去。他的耳边突然响起梦里的风铃,跟儿时听见的一样。
高丰树知道高晖故意装睡,问:“为什么不去坐我哥的那一辆?”
高晖懒得抬眼:“给他们两父子留点空间,反正我跟他们没什么可说的。”
高丰树伸出手,在高晖的头上挠了挠:“你小子的叛逆期还没结束啊。”
“这不是叛逆。这叫有自知之明,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他们一个是你爸,一个是你哥,你老是这么疏离,他们俩很为难的。”
“关系的亲疏是双方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反正只要高家每个月给我零花钱,我就会赖在这里不肯走。”
“歪理一套一套的。”高丰树笑了,“放心,我哥不会弃养你的。”
“哼。”仅仅是金钱的养育,和弃养也没有区别。
“我反而觉得,你和我哥年轻时候像了个十足十。”
高晖不接话。谁知道是不是唬人的。自他懂事起,他的父亲就已经是生人勿近的气场了。
高丰树打了个哈欠:“昨天我和我哥睡得晚,后面肯定是星曜在开车。你都已经考到驾照了,也该去开车练习一下。”
听了这话,高晖脸色骤变,手指跟着抖一下。
高丰树没有察觉,继续说:“暑假有两个多月假期,很适合练车。”
已经到了十月,南城还是夏天。高晖忽然冒出了热汗,他伸手去拨空调架,岔开话题:“今年什么时候入冬?”
“才十月,早着呢。”
兄弟俩的车并列停在一个红灯路口。
透过车窗,高晖看见,他的父亲和高星曜聊得欢快。他的父亲面对高星曜的时候,总是扬起微笑。
高晖怀疑自己不是高家亲生的。
叔叔告诉他:“你对比一下你和我哥的五官,不是亲生的,能长一个样?”
高晖又研究了高星曜的长相。很不幸,高星曜也继承了高家的眉眼。换言之,两人都是亲生儿子,可高晖觉得自己矮了高星曜一截。
半路途经便利店,高晖说:“叔叔,我想下去买瓶饮料。”
“嗯。”高丰树把车停在路边,递过去一百元,“顺便给我带一包烟,今天早上出门太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