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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付(54)

作者:回南雀 时间:2023-01-05 12:23 标签:校园 架空 喜剧

  看上去……怪眉清目秀的。
  鹿王身前供奉着大大小小数十盏酥油灯,鲜花水果也是一应俱全。地上有三个蒲团,应该是供信众朝拜用的。
  我往边上走了走,神像的右手边有张小小的书案,上头摆放着几本经书。一张宣纸摊在案上,上头的经文只抄了一半,搁在笔架上的毛笔,笔尖还是湿的。
  方向不对,我认纸上的字有点困难,只能歪着脑袋,一字一句往下读:“……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什么意思?
  正琢磨着,大概是听到动静了,一身白衣的年轻言官掀开帘子从里间出来。
  我赶忙直起身,有些变扭地叫了声:“舅舅,早啊。”
  舅舅笑了笑,走到桌案后盘腿坐下,提笔在一张废纸上写下一行字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上头说他从今天起要止语七日,这七日都不能说话。
  因为受不住诱惑和人在山君跟前那啥了,晚上沉沦,白天后悔,所以罚自己止语七天,净化自己一切凡心杂念吗?
  这种无意间吃到惊天大瓜的感觉真的好微妙啊。
  “哦哦,舅舅你专心修行好了,我……我就是随便逛逛。”我挠了挠头,道,“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回去看看贺南鸢醒了没。”
  挥别舅舅,我一路小跑着回到后头小楼,不知道是因为见了舅舅太刺激了还是跑太快了,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喘得特别厉害。
  贺南鸢已经醒了,正坐在小桌前吃早饭,听到动静看过来,视线在我脸上转悠了圈,微微拧眉:“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屋里不见黎央,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在楼上。
  “我刚从舅舅那儿回来,他在止语,说要止七天。”我坐到贺南鸢边上,端起他的杯子喝了口里头的奶茶,结果他竟然没放糖,一点甜味都没。
  “哦,他这半年……经常止语。”贺南鸢咬着手里的饼道。
  我咳嗽起来,差点喷他一脸奶茶。
  看破不说破,我们俩对视一眼,没再聊这个话题。
  下午,贺南鸢说带我去巴兹海,那边风大,让我多穿点。我斟酌了下,把围巾和手套都戴上了。
  棚葛离巴兹海还有五六十公里,靠两条腿走肯定是不行的,贺南鸢一早跟左勇说好了,让他爸爸送我们去。
  左勇的爸爸是个黝黑高大的汉子,留着齐肩发和络腮胡,只会说几句简单的夏语,开的是一辆看不出年岁的蓝色皮卡。
  车上对方一直在跟贺南鸢用层禄语交流,不知怎么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愤怒地敲击了下方向盘,吓得我以为他们是吵架了,不安地抓住了贺南鸢的大腿。
  贺南鸢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腿,又看了看我,说:“查塔叔是和我妈一起长大的,他在问我去海城找贺明博的事。”
  啊,原来是气这个。
  “那你有没有说我泼贺明博一身咖啡的事?”
  坐在副驾驶座的左勇来了兴致,回头道:“你也在场啊?”
  “我当然在场了!”我凑上前,宛如说书先生一般,这样那样,添油加醋……不是,艺术加工了一番,将我如何看不过去替贺南鸢手撕渣爹的整个过程说给了左勇听。
  左勇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了缓缓给我鼓起了掌。
  “治你们夏人的,还得是你们夏人啊。”
  我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哪里哪里。”这么快乐的事,当然要更多人分享,我不忘提醒左勇,“你快给你爸翻译。”
  左勇一阵叽里咕噜,查塔听了又拍起方向盘,只不过这次是因为高兴。
  鸟雀早已在冬季来临前迁往别处越冬,牛马也所剩无几,冬季的巴兹海显得格外冷清。
  查塔开了窗,坐在车里抽烟,让我们三个自己去玩。
  我缩着脖子,跟着贺南鸢和左勇沿着湖泊走了一阵,来到一个码头。码头小小的,停着两艘蓝色的小船,瞧着不像是观光船,更像是什么作业勘探船。
  一旁的简易板房里出来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开口就是地道的层禄话。
  贺南鸢跟他交涉了一番,男人犹豫片刻,回身拿了钥匙,招手让我们上船。
  小船发动起来噪音巨大,从尾部传出一股浓重的柴油味,晃晃悠悠驶到湖中央,熄火停下了。
  湖面被风吹得涟漪不断,空旷的湖心除了我们这艘船再看不到别的活物。皑皑雪山与湛湛蓝天如同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壮丽画作,倒映在清澈的巴兹海上,整个世界除了风声变得分外安静。
  这时,身旁的贺南鸢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俯身缓缓滑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我只瞥到一眼,看形状和颜色,好像是信印。
  对着湖水低声说了句层禄话,贺南鸢收回手,见我看着他,主动向我说明了方才的行为。
  “我阿妈是水葬的,就葬在巴兹海。”提到自己的母亲,他浓丽的眉眼染上一层忧伤,“游客一般是不能进入这里的,我说我们是来归还信印大叔才同意我们进来。”
  “虽然冬天的巴兹海很荒凉,但湖心的景色还是很美的。”他说着望向远方的群山。
  我妈……也是海葬的。国外安乐死后,直接火化,然后撒海里了。我不仅活着最后一面没见着,死后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我见贺南鸢手还湿着,指尖都给冻红了,忙用戴着手套的手给他擦了擦。
  他不开心。
  要怎么才能让他开心起来呢?
  想要他开心。
  我抬头看了看他,垂下眼,脱掉自己的手套,将他的手裹进掌心搓了搓,然后握住一同塞进了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
  “暖和吧?”我在口袋里捏了捏他的手。
  他点头道:“嗯,暖和。”
  “我咯吱窝更暖和,你要不要试试?”
  他停顿片刻,道:“……不用了。”
  过了会儿,我指着远处一座山峰让他看:“你看那座山,像不像一个表情包啊?就是那个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包啊……下面两座矮点的山好像在接吻哦,老爷爷一定是看不过有山在他面前秀恩爱。”
  左勇眯着眼怎么也看不出:“哪里啊?不都长一个样吗?”
  “就三点钟方向那座山啊,他旁边有个兔耳萝莉……”
  “……还兔耳萝莉,你在瞎掰吧?”
  “你可以说它是瞎掰,但我更愿意称它为——艺术细菌。”
  在我不懈的努力下,贺南鸢的唇角终于勾起一点弧度,显出些微笑意。
  左勇打了个喷嚏,懒得再跟我掰扯:“好冷,我们要不回吧?”
  从巴兹海回来,由于查塔的车不太擅长爬坡,他将我们送到最底下就和左勇一道走了。
  我同贺南鸢下了车,两个人慢慢往上爬。一来一回间,太阳逐渐往西而去,不再耀眼热烈,照在地面上,是暖暖的金色。
  两道影子斜斜地倒映在灰白色的水泥路上,因为与贺南鸢步调并不一致,导致它们也一会儿交融,一会儿错开的。
  “贺南鸢,如果……我说如果……”戴着手套的关系,我完全不怕冷,两只手都露在外头,“当初莫雅要跟你告白,你说因为你有一半夏人的血统,她父母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低着头,我脚下追赶着贺南鸢的影子,一踩一个准。
  “那如果,有个人,不在乎你是夏人还是层禄人,也完全搞得定父母,又努力又上进,长得不错,还能让你开心。就这么个人,想跟你在一起,除了有个小小的问题,其它都没问题……你,你会不会考虑啊?”
  贺南鸢停下脚步,半侧过身,问:“……什么问题?”
  我也停下来,手闷在手套里,冷是不冷了,热得出汗。
  “嗯,他……他是个夏人。”
  还是海城的。
  还是个男的。
  还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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