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38)
左倩习惯了照顾家里人,自认为好吃的菜总要给身边人夹上几筷子,她看程立一碗白饭几乎很少把筷子往饭桌上伸。
“菜吃不习惯吗?”左倩总觉得程立瘦了点。
“阿姨做得很好吃。”
左倩笑了笑,给他在好几个盘子里夹了荤菜递他碗里,说:“多吃点儿菜。”
程立抬眼看她,有些愣愣地点头,眼神里几乎都有点受宠若惊的喜悦。
左倩的心一下子就彻底软了。
昨晚上她睡不着,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想儿子的事,翻个身跟睡在身旁的老阮说:“其实程立这个孩子,真挺招人疼的。”
“他还读高中的时候来咱家,就最懂礼貌了,在兜兜那些同学里我也最喜欢他。老阮啊,我明天舍不得对这孩子摆脸色。”
阮兴林搂着她说:“那就不摆。”
“我就想咱们兜兜能找个知暖知热的人,会疼他照顾他。我也不想当恶婆婆,故意为难那孩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阮兴林拍拍她的背说,“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去买菜。”
左倩闭上眼睛在心里想,他们的关系在社会上都要藏藏掩掩不能被别人知道。过日子也扯不了结婚证,在一起不受他人祝福,甚至好些人把同性恋当成变态的异类。她想起来兜兜上个星期给她打电话,说程立的事情。跟她说他家里的情况,说他大学时去北京找他生了一场大病,说程立对他那个住在精神病院的母亲的照顾,也说这些年程立为了他做的那些事。
阮昊最后几乎像是在撒娇一样求着她了:“妈,您还像以前一样喜欢程立好不好,他除了最喜欢我就是您了。”
左倩那时候还在电话里骂他脸皮厚,但积在心底里往事的那层灰尘,已经被阮昊一遍又一遍哄着给吹拂干净了。
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今后要再多一个儿子了。她得一样地疼他们。
一顿饭吃完,左倩脸上又带上笑容了。席间两个孩子都给她夹菜,现在又让她歇着,他们要收拾碗筷桌子。
好不容易才回一次家,左倩不愿意让孩子劳累,去厨房切了点果盘端出来,让他们吃,自个儿进厨房忙活了。
阮昊端着果盘直接带程立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这房间左倩隔个几天都有打扫,摆设还是跟他读书时候一样。
程立打量这间屋子,里面东西都挺旧了。书柜侧面挂着一颗篮球,里面摆的书多数是漫画或篮球杂志,最上面一层摆了几个奖杯。有数学竞赛的,也有篮球比赛得来的。
床是单人床。
阮昊将果盘放在书桌上,走近程立说:“高中时你每次来这儿,到最后都要被我拖进来做坏事。”
程立抿唇没说话。
他在这间屋子里曾经被阮昊抵在门板上亲吻,也被他压在那张单人床上相互用手解决过。
两人也面对面坐书桌上写作业,左倩在家时,总要给他们拿点水果或者小点心过来,笑着喊他立立,还很温柔地摸着他头说我们家兜兜要是跟你一样乖就好了。
阮昊依靠书桌站着,往自己嘴里喂了一片苹果,把程立拽过来低头分他一半。
“咱爸妈是不是特好?”
程立咬着阮昊分给他的半片苹果点头。
“我是不是也特好?”
程立再点头。
阮昊得寸进尺地搂他腰低声说:“那要怎么表扬我啊?”
程立抬头将他刚喂进自己嘴里的水果又用亲吻喂回去了。
两人在房间里腻歪着说了会儿话,左倩洗完碗就过来敲门。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把老阮一个人晾在客厅,都出来到客厅去坐着,难得回来一次,下午又要走,还不让你爸好好看看。”左倩隔着一道门训他们。
她给每人都泡了杯茶,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这会儿想起了程立家的那只狗,问他们人都出来了,狗怎么办呀。
“今天早上送到满子家去了。”阮昊回答。
左倩这下就放宽心了。她总看儿子在朋友圈晒金毛狗的照片,有时候还特地拍兜兜作揖打滚儿的小视屏给她看,别提多好玩了。
闲话家常的体验对程立来说也是第一次。
这个男人给予了他太多第一次。
下午两点多时,阮昊陪着他来到城郊的精神病院。
“我在车上等你。”阮昊给他解了安全带。
程立说:“一起去。”
“她已经不记得我了。”程立这算是跟他解释,两个人一起去探望她也不会发生曾经那样的事。
但他心说:即使她从小就不喜欢我,到现在也忘了我。但我始终是她儿子。就像你把我带回去那样,我也想…也想告诉她,我身边的人是你,我过得很好。
现在过得很好。
周立俞早就听赵衍说,程立的所谓解铃人回来了,还跟他形容了一下阮昊的长相身材,得到全诊所的小姑娘们一致认可,是所有去过他那儿的男人里第二帅的。
周立俞哼哼笑着接他的话,问说,哦,那第一帅是谁啊。
赵衍说:“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家那个神经病。妈的混血让他占了一半的优势。”
周大主任真是心累,随便找赵医生扯淡也能将某人给溜出来。他淡淡地说是谁家都不是我家的,就跟赵衍又把话题转到了程立身上。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这会儿周大主任在办公室正把腿搁在办公桌上打游戏。
听见敲门声也没在意,就一句进来。见小护士领着程立跟一位陌生的男士站在门口。
周立俞赶紧把腿搁下来站起身,笑着跟程立打招呼。
这些年来能他算得上是程立唯一的朋友。见着了阮昊本人,多看了几眼,确实跟赵医生描述得差不多。
周立俞领他们去了左莲蓉所在的单独病房前,站在窗户旁往里面看。
她正在午睡,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平静。
“她的状态越来越好,再观察三个月,要是再未出现发病情况,能申请出院了。你外婆他们上个星期过来看过她,问了她的情况,看样子是想把你母亲接回去。”
程立透过窗户看她,并没有说话。阮昊握着他的手用食指指腹轻轻磨他掌心。
周立俞在离开这儿之前最后跟程立说:“你父亲前几天,也来探望过她。”
或许因为正是午休时间,这条走廊上很安静。外面是阴天,这边也光线暗淡,有几分医院特有的郁气。
程立以前总是一个人过来,即使外面是艳阳天,他在这里也能感受到由内而外的寒意。他有时会碰见正在发作的病人,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倒地抽搐,痛苦呻吟;有时也有人会对他露出怪异莫名的笑容。
但现在,他全然不畏惧这些了。
“我想等她醒过来,进去跟她说几句话。”程立对身旁的男人说。
阮昊一直握着他手,说:“好。”
第35章
五月中旬时,卓宁远在剧组终于杀青了。他在上海逗留的这几个月,单单只为了去程教授家蹭饭,就跟粉丝玩了好几次金蝉脱壳的游戏。
“我决定了。”四月上旬时大伙儿聚在一起,饭桌上Ivan深沉地这么说了一句。
等到他临近回北京时又把人喊上一起吃饭,还专门派了房车司机来接。
原来这货上次那个决定是在上海置了一栋别墅,说是以后就定居在魔都了。他老爷似的带着阮昊跟唐满在院子里逛,被两人按在草坪了以“炫富”为由殴打了一顿。
这个月的上旬,阮昊打电话跟宠物医院预约了金毛狗的绝育手术,先带兜兜去做了基本检查是否适合做手术,确定好后再次跟医生约定了时间。
做完手术的金毛狗由身到心都受到了重创,不凑过来撒娇讨宠了,忧郁地窝在自己的狗窝里。
程立有些担心,查资料时,时不时看向它的方向。
阮昊端着一杯咖啡过来,坐在程立身后,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带着笑意说:“从小皇帝变成了小太监,它心情肯定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