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40)
这是夏允风第二次喊他“哥”,小孩总“迟野、迟野”的喊,喊起来也多半是因为迟野又不做人了。屈指可数的两次,每回迟野都跟被人戳着后脊的麻筋一样,从后脖子到后腰那一片全酥了,心里还刺挠。这种劲一时半会儿消不了,非得来个别的什么事盖过去才算完。
凌美娟差不多复活了,招呼他们进园。
迟野开了瓶矿泉水灌两口,短暂的清醒了些。
园区很大,凌美娟买了票,未满十六岁的小孩还可以半价,迟野捏着夏允风的票根嘲笑他:“看见没,你现在只是半个人。”
夏允风白他一眼,生冷冷地:“跟你没小过似的。”
凌美娟看儿子们拌嘴就乐,摸摸夏允风的头:“我们快十六了,没几个月了。”
夏允风秋天生的,在十月底,其实没比迟野小满两岁,迟野出生在春天。
小孩从没过过生日,山里就没过生日的说法,夏允风回琼州前连自己确切的出生年月日都不知道。
十六岁,听着挺美好的年纪,能买全票了。
“十六咋了,”迟野这瘟神,见缝插针都要嘲笑夏允风一下,“十六也还是小短腿,天天看你也没少吃,怎么不见长个?”
不怪迟野说,夏允风吃的比谁都多,每天喝牛奶,皮都见到白了,就是没长个。倒也不是遗传问题,凌美娟净身高都有一米七,一起出去就夏允风最突兀,跟他们不像一家的。
“你烦不烦人呢?”迟建国听不下去,“男孩儿普遍发育晚,过两年就长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长个子像打激素?”
一家四口吵吵闹闹的进了园区,园区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都是一家人出来玩。
入口处有园区讲解员,迟建国觉着自己逛太没目的性了,花钱请了一个。
走马观花似的一圈转下来一个多小时,凌美娟掏出揣一路的相机:“姑娘,帮我们拍个全家福呗。”
讲解员漂漂亮亮一小姑娘,爽快地说:“姐,你找对人了,整个园区我拍照最好。”
“哎哟,”凌美娟说,“我一眼相中的。”
夏允风没拍过照片,他没做过的事情太多了,在家的时候凌美娟几次透露出要跟他拍照的想法,都被他躲过去了。
不适应,觉得奇怪。现在好像没法躲了,背后是棵高大的乔木,还有好多藤类植物环环绕绕的盘在半空,景很好看。
夏允风被凌美娟搭着肩膀,僵硬地站在树下。
迟野看起来也挺不乐意的,表情比刚才臭很多,皱着眉想说什么来着,后来看凌美娟兴头足生生打住了。
“小风。”凌美娟弯下腰,“你笑一笑。”
夏允风笑不出,干巴巴地咧开嘴。
讲解员举着相机:“来,大公子也笑一个。”
迟野觉得这种行为特傻,也笑不出来,勉勉强强的勾了下嘴角,意思意思得了。
按下快门,“咔嚓”地提示音很轻。
说是拍一张全家福,俩小的被摆弄来摆弄去的拍了好多张,到最后俩人都麻木了。
迟建国说:“来,给你俩拍个合照。”
现在夏允风跟迟野就是没有灵魂的拍照机器,放弃抵抗了都,让拍就拍,别让扯着嘴笑就行,笑也是假笑。
爹妈都站下去了,凌美娟亲自掌镜。
迟野微垂着眼看夏允风,俩人挨着,胳膊贴在一块儿,园区内冷气很足,皮肤都凉丝丝的。
后来迟野看镜头,其实他没笑,夏允风也没有,但拍出来效果不错,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柔和,神态也很放松。
凌美娟给迟野看照片,迟野扫一眼就走了,夏允风倒是挺配合的看了半天。
从园区出来已经大中午了,他们原路返回。回去的时候不较劲了,路上车也多了起来,一家子慢悠悠的骑,兜风似的。
迟野心情不错,在前面哼着歌,唱的什么反正夏允风没听过,还挺好听的。
夏允风蹭蹭迟野的后背,问:“刚刚拍照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迟野给他蹭痒了,躲了一下,也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什么想什么?”
“我以为你不想跟我拍照。”
刚拍照的时候迟野脸都快拉胸口上了,跟他那么喜欢的凌美娟拍都不乐意,后来俩人单独拍的时候夏允风真以为他会拒绝。
听了这话迟野挑起了眉毛:“我为什么不想?”
夏允风的手指无意识扣着迟野的衣服边,斜着眼瞥他:“你不是讨厌我么。”
车骑的慢,迟野戴着头盔没卡面罩了,还能回头看夏允风。他莫名其妙的看了夏允风一眼,反问道:“你不也讨厌我?你为什么拍?”
夏允风可没想到会被问回来,愣了一下。
要说讨厌,迟野是真讨厌,可夏允风又觉得这种讨厌更多的是觉得迟野烦人,心理上似乎不是那么讨厌他了。
夏允风不知道咋回答,怎么说都像是他妥协了。他正要像以前那样装聋作哑的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前面迟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咱俩不是好了?”
没卡面罩也热,头盔太厚重了,迟野的脸被闷的有点红。他说完就转了回去,脖颈一层湿漉漉的汗,在太阳光底下亮晶晶的。
那点亮在夏允风眼里变成细碎的光。
他往前抱着迟野,下巴搭在迟野肩膀上,戴着头盔轻轻跟迟野撞了一下。
小孩儿的尖下巴杵的迟野难受,他撞回去:“又干嘛?”
“不干嘛。”夏允风说,“我乐意。”
第26章
他们在外面吃了午饭才回去,琼州岛别的不说,海产管够,平时在家里不常吃海鲜,迟野那个事儿精嫌腥。
不过出来就没得挑了,瑶村人以前生活就靠打海产卖钱,度假村建好以后也有意没引进市面上火爆的餐厅,还保留着吃海鲜的特色。
一桌子海鲜,夏允风不知道从哪下手,凌美娟往他碗里放了只海蟹:“小风想吃啥,妈妈给你弄。”
夏允风拿筷子敲敲螃蟹壳,不太会吃。
凌美娟伸手过来说:“妈给你剥好吧。”
“不用,”夏允风把螃蟹提溜起来,扔进旁边迟野的碗里,“迟野给我弄。”
凌美娟和迟建国同时看向迟野。
迟野正在吃扇贝,眼见着从天而降一个大螃蟹,筷子往桌上一扔:“为什么是我?”他眉毛都竖起来了,“我差你的?”
迟建国在桌子底下踢迟野:“弟弟就喊你剥个螃蟹,你哪那么多话?”
“剥的一手味儿。”迟野烦躁的说。
“你吃的时候不嫌味儿大!”
迟野朝桌上一指:“我吃的哪样要动手了!”
父子俩又争起来,夏允风听出迟野不想帮他,也不强人所难,默默的伸出手准备把螃蟹拿回来。
手还没挨到,被迟野眼疾手快的拍在手背上:“怎么还在别人碗里偷食儿?”
“没。”夏允风摸摸手背,兴致明显不高了,“我自己剥。”
迟野皱着眉头把螃蟹拿起来,先把后壳撬了,再一个一个卸掉爪子,烦人道:“谁也没说不帮你啊。”
这话着实强词夺理,夏允风又被气的心堵,愤愤的咬了口四角豆。
迟野嘴上嫌烦,但手一直都没闲着,给剥了两只大螃蟹,完了之后又给剥皮皮虾,后来上了只澳龙,壳硬的很,他拿剪子剪开,把最大块的肉夹给了夏允风。
夏允风才是一根手指头没动的那个,吃的心满意足,舒坦地打了个饱嗝。也不气了,捧着甜甜的椰子饭,挖一勺给迟野。
“知道谁对你好了?”迟野挑着眉问。
夏允风也不说话,就龇着牙笑,他有一颗小虎牙,笑起来虎牙尖尖的很可爱。
迟野手占着,就着夏允风的姿势把那口饭吃了。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早上都起的太早了,特别是迟建国还开了几小时的车,再不让他休息会儿人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