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91)

　　衡宁笑了笑, 道：“我最多只是给你们指引下方向, 路到底是你们自己摸索到的。”
　　与其说衡宁扮演的角色是老师, 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年级里一个非常厉害的学长。
　　他在和同学们讨论问题的时候没有架子, 也尽可能少地去单方面地讲，更多的喜欢引导学生自己去思考，去动脑筋，去主动大胆的说, 因此学生对每一道自己摸索出来的题, 都有着很强的印象，主动思考的能力也会更强一些。
　　杨梦圆大概被今晚群聊里的气氛打动了, 又一次感慨万千的重复道：“衡老师真的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人！”
　　温言书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举起可乐为她提前庆祝。
　　大约是气氛真的到了, 衡宁罕见地主动分享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前不久和老谢联系了，他说一中那边非常欢迎我回去复读，学籍的事情学校会帮忙安排妥当，我只要负责专心读书就好。”
　　衡宁的执行力永远在线，几乎是下定决心的下一秒，他便发了消息给老谢。
　　这些年里，无论他有没有回复，老谢总是一直持之以恒地给他寄学校的仿真考题和每年的高考真题，没有额外的嘱托，但言语之外满溢出来的期许，在这么多年从未消减过。
　　回想起来，十年前的老谢就是这样一个充满干劲、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为了生病停学的佟语声四处奔波、为了性格怪异的吴桥一费劲心思。
　　当年，衡宁和温言书只是短暂地在他的班级待过文理不分的高一，往后的三年里，他也一直在照顾衡宁困苦的家庭情况、在关心温言书岌岌可危的人际关系。
　　那一年衡宁出事之后，老谢经常去监狱探望他，给他送一些书和资料打发时间，让他不要灰心，哪怕是出来以后的人生，也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那段时间是衡宁最灰暗的时光，他拒绝温言书的探视，却没法拒绝这个中年男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敲开他的窗，告诉他别放弃，你的人生还有没熄灭的光。
　　这一次听到衡宁打算回来的消息，老谢足足哽咽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回来就好，永远欢迎。”
　　他尊重衡宁不愿回校脱产学习的想法，当即凑齐了一整套教材打包邮寄了过去，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跟他讲着这段时间考试题型的变化，说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会读书，有时候自己也跟不上他们的步子了。
　　“我真的很幸运了。”衡宁说话的时候，头顶的灯光在眸子里凝成一片璀璨的星火，“我遇到的人都很善良、包容，愿意接纳低到尘埃里的我，也愿意伸手把我从泥沼中拉出来。”
　　温言书坐在他的对面，盛在他的眼中，笑得比他眸中星光更加灿烂——
　　“守得云见月明，否极泰来终有时！”温言书带头举起可乐杯，“敬我们！敬希望！敬未来！”
　　走出餐厅，夜晚的美食城被狂欢的高考生们占领。
　　他们有的骑着单车在夜市飞行，有的和同僚们炫耀起新买的手机，有的凑成一窝大呼小叫对着答案，有的满街挥舞着校服，仿佛扬起一面胜利的战旗……
　　杨梦圆也急匆匆赶去和同学们约了下一个场子，留着衡宁和温言书慢慢穿梭在满是青春气息的长街里。
　　“衡宁？”温言书看着面前成群结队的少年人，双瞳中映出了远处的盈盈灯火，“你怀念吗？”
　　怀念吗？那些一起坐在课堂上读书的日子，那些努力为梦想拼搏的时光，那些一尘不染的纯真，那些热烈灿烂的赤诚。
　　“怀念也不怀念。”衡宁笑起来，“因为向前走，我依旧可以遇见那些错过的曾经。”
　　远处，一声嬉笑从两人之间穿过，领头的少年欢呼着：“我这回北航稳了！！”
　　后面便跟着一长串的应和：“许愿一个暨大！！”“科大我来了！！”“我想去上海读书！！”……
　　一串串年少人的梦与未来在他们脚下的路上生长绽放，开出一片闪烁的星海。
　　趁着那欢呼未消散，温言书浑水摸鱼地喊了一声：“希望衡宁明年高考顺利！！考来北京！！完成梦想！！”
　　衡宁正看着他笑，结果就被那人一并拉进毕业生队伍中。
　　他扬着笑意，朝衡宁喊着：“你想考什么学校——？”
　　衡宁看着灯火下发着光的温言书，认真回答他：“政大，我想读政大。”
　　想读政大，想学法律。纵然司法至今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哪怕有着案底他甚至不能成为一名律师，但他依旧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热爱什么。
　　曾经，衡宁的愿望是去北京学医，那不是他的梦想，只是赌上了自己的未来，以换取治愈父亲的希望。
　　如今，父亲已然再等不到他，倒也像是临终前送给他的一份礼物——为你自己所爱拼搏，你的未来只属于自己。
　　“什么——？”温言书藏在人群里，故意夸张地喊道，“说大声点儿！！我听不清！！”
　　一边张扬的学生也自来熟地起着哄：“大声喊出来！！学弟要考哪儿！！明年我去探班！！”
　　衡宁被哄得也放弃了要面子的事情，干脆直接入伙，用手做喇叭状喊道：“我要考政大——！我要读大学——！”
　　“好！！”一群学生跟着起哄，“学弟牛逼！！政大牛逼！！”
　　温言书站在人群中，举起双手欢呼：“祝大家美梦成真！！”
　　作者有话说：
　　衡老板的线收尾之后，《恒温》这本就已经差不多要完结了哦！感谢宝贝们一直以来对两个宝贝的支持和喜爱！
　　祝刚刚结束考研的宝贝们上岸！祝来年高考的宝贝们成绩理想！祝所有人活成自己喜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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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如愿03
　　今晚, 衡宁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大好，甚至主动骑上摩托，对温言书道：
　　“先不回家, 带你去兜风。”
　　温言书坐到车后座, 双手搂着衡宁的腰，额头抵着他坚实的后背。油门轰响, 夏日的晚风从两人肩侧划过, 刻出温润的暖流来。
　　“衡老板今天心挺野呀！”温言书在轰鸣声中调笑道, “都要高考的人了, 还不赶紧收收心啊？”
　　衡宁没回头，但温言书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玩得好学得好，我们学霸都这样。”
　　温言书听着他的话, 在背后咯咯笑着, 仰着头, 看天上星光倒转, 看路边灯火流移。
　　衡宁的这辆摩托车温言书坐过很多次, 但去从没有哪次像这样, 连着他的心绪和他的精神, 一并在夜色中飞驰起来。
　　“还记得以前那天晚自习吗？刚月考完的那一天。”衡宁今晚似乎回忆上了瘾，忍不住道，“我他妈人生第一次翘课，就因为你说你想去解放碑看夜景。”
　　温言书一听, 乐呵呵收紧了环着他腰部的手：“我不记得月考什么的, 我只记得那天是七夕，我可不想在班里过七夕。”
　　那是高二那年的七夕, 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班级了, 却拦不住每天悄悄会面, 享受窃窃的独处时光。
　　其实提前三天温言书就跟衡宁说他快要崩溃了，说自己月考完全没把握，说妈妈要把自己逼疯了。
　　温言书那时候的精神状态总是这样岌岌可危的，似乎随时都会崩断了一般，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哭上一整晚。
　　衡宁本以为这次也像往常一样，过去就过去了，但直到月考完的那天晚上，温言书的情绪直接跌倒了冰点，衡宁怎么哄都哄不好，就只好翘了那节没有作业的晚自习，骑车带他去解放碑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