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震(5)
赵以川:“现在就是普通的民事诉讼。”
从国际仲裁转民商事诉讼跨度说大不大,可既然有海外的经历,华闻又不是小律所,怎么会舍得让他再次从零起步——“沦落”至去打什么家长里短的离婚纠纷,就算赵以川自己愿意,华闻的合伙人们未必肯。
可能另有隐情,裴哲隐约觉得自己又在踩雷边缘,收了谈兴。
“裴哲,你是不是在跟我找话题?”赵以川看他的眼神有些玩味。
被拆穿了,裴哲面色不变,只有眼睫轻轻地垂下。
“其实不用刻意聊天,和你待着的时候我不会觉得尴尬,怎么舒服怎么来吧。”赵以川说,掌心贴了贴裴哲的背往前一推,示意已经抵达。
裴哲欲言又止:“……好的。”
来接裴哲的车是他自己的迈巴赫,司机开了门,裴哲却没有立刻进去。
他转向赵以川,尽量把这句话说得贴近半生不熟的友情而非施舍:“如果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跟我提,没关系的。”
赵以川眼睛笑着,月牙的弧度:“那你到公司告诉我一声。”
他看上去真像个模范男友。
裴哲被脑子里突然蹦出的念头弄得哭笑不得,简单告别,赵以川在车窗外给裴哲挥手。天气晴转多云,大厦阴影覆盖长长的车道。
坡道顶端,那个身影一直站着没走。
白衬衫从后视镜里渐渐地看不见,几乎是同时的,赵以川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粉红小猪后跟着一排文字,姓名,地址,联系电话,一看就知道是从购物软件的地址簿里复制粘贴来的,和可爱头像半点不沾边。
没有只言片语,裴哲的紧绷感在这刻莫名的完全消失了。
他关掉手机,手指在西装外套口袋里逡巡一圈,抽出了从拿到起就没再看过的硬壳小红本。烫金的字几乎发着光,裴哲翻开,那张红底照片边缘有钢印,凹凸不平,好在没盖在谁的脸上。
注视照片里的赵以川良久,车身突然颠簸,裴哲一愣,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在笑。目光流转,望向车窗中的影子,他缓缓地收敛了表情。
所以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和赵以川,满打满算,这才是今年的第二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赵·抓紧机会动手动脚·以川
第4章 四、能把红本发朋友圈吗?
第二天依旧阳光普照,金楠路280号的写字楼15层,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长条,掩饰过分灼热的光污染。
华闻律师事务所。
临近饭点,空气中散发着蠢蠢欲动的摸鱼气氛,赵以川刚结束和团队老大的谈话,走出办公室后随意环顾四周,然后就发现最角落格子间里有个人鬼鬼祟祟地俯下身。他站在原地没动,等那人抬起头再走过去,卷起手里的文件敲了下对方的头。
“宁思垚!”
女生被吓了一大跳,转过头看是赵以川后迅速放松。她的手里捏着没吃完的巧克力,嘟囔着:“赵律,吓死我了……”
“这个是证据单,你跟着理一下把顺序整理好。”赵以川把文件放在她桌面,“还有饿了就去吃饭,别硬扛。”
“啊行。”宁思垚答应着,“我不饿……不是,我等您和沈律一起。”
“等他干什么?”赵以川好笑地问。
“沈律说我昨天捅了娄子,他跟您帮我解决了所以我要请你们吃饭嘛。”
宁思垚是指王女士的离婚案,赵以川本身没往心里去,这时说:“小问题,本来就是我的案子什么帮不帮的……不过这事儿你长个教训,自己的当事人尚且不能推心置腹呢,你跑去跟对面的说那些家长里短……”
“我想和她拉近下距离。”宁思垚有点委屈地说。
赵以川不动声色,嘴角却收了刚才的礼貌微笑:“我们是拿钱办事,别总想着跟谁打感情牌。这次知道你好心,请吃饭就免了,以后别再这么做啊。”
“知道了。”宁思垚认真悔过,又问,“要不我请您和沈律喝咖啡——”
“谁要请客啊?”
听见声音,宁思垚忙不迭地站起身:“苏律。”
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挎着包刚好路过他们,听见这些对话,她朝宁思垚一点头:“说过多少次了,叫苏艺姐。”
“苏艺姐。”宁思垚点点头,“您喝咖啡吗?我请。”
“还喝咖啡?”苏艺玩笑道,“不怕待会儿你师父衬衫又报废一件?找隔壁张老师借的那件还给人家了吗。”
昨天上午赵以川大概是没睡醒,端着咖啡撞了墙,刚喝两口的冰美式一滴不剩全都喂了白衬衫,外加染了隔壁办公桌的一份文件。
这场面太提神醒脑,传播速度之快,连最不关心八卦的苏艺都开始拿这件事调侃他,宁思垚想起来了,和苏艺交换了个眼神。赵以川预感咖啡即将成为新的梗,在类似场面再出现前恐怕都不会过去。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有完没完啊?”
“谁知道你怎么回事。”苏艺说着,目光在赵以川身上稍一停顿,盯住了他领口的金属装饰,“喔,这么快就买新衣服啦?”
赵以川没正面回答,只是笑。
办公室闲话几句的工夫,咖啡惨案中受害文件的主人走到他们身边,一把勾住赵以川的脖子:“我就说,今天跟孔雀似的到处乱窜,原来在炫耀新衣服——”
“沈跃你也少来这套。”赵以川躲开他。
沈跃不恼,习惯性地推了把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但你心情好我总没说错吧,怎么,最近遇到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吗?
确实也算一件,但赵以川不知道能不能广而告之。
又或者只是他单方面的开心。
赵以川最后说:“没什么,最近天气好。”
沈跃笑他不耿直,居然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不过到底没继续追问。他随口一句在赵以川心里种了颗种子,一行人去写字楼下的餐厅吃饭,坐下,赵以川捂着温热的大麦茶,蓦地不是滋味起来。
结婚证都收进抽屉里,洗干净的衬衫与新买的领带也送到了家,他想,这是新的人生阶段,无论出发点,他跟裴哲和以前不一样了。
难道这不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吗?
摆弄手机,赵以川没怎么犹豫,编辑信息后手指先于理智地发给了对方:“我可以告诉同事我结婚了吗?”
裴哲回得快,更简单,就只有六个点。
赵以川:能吗?
裴哲这次“正在输入中”了好一会儿,思忖再三,答得模棱两可:
“看你。”
“喂,川儿。”沈跃是北方人,口音天生带点亲密,他注意到赵以川捧着手机提醒道,“吃饭啊,菜都快冷了——看什么这么投入?”
“没什么。”赵以川应付着他,“我确实有点饿了。”
但说完又半晌不动,目光在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上转了一圈,他突然重新放下了筷子,挺直背,看着就像有大事即将宣布。
过分严肃的神色很少出现在赵以川脸上,不只察言观色水平一流的沈跃,现在连粗线条的宁思垚都发现气氛沉重。她举着一只白灼虾,和苏艺一起看向了赵以川,小心翼翼地问:“赵律,怎么了……?”
“确实有一件大事。”赵以川说,他头脑发热,却又不是简单的冲动。
眼前的都是他在华闻最亲密的同事,是他回国后建立起良好关系的朋友,他们或许对赵以川的过去不太了解,不过也因为恰好如此,无须对他们隐瞒。
“我……结婚了。”
话音刚落,靠窗的小餐桌霎时一片寂静,三人几乎是同时听明白了赵以川这句话,不存在任何误读,宁思垚手里的虾“啪嗒”一声掉进了盘子。
“结婚?”沈跃最先反应过来,“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