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的事,晚点再说(67)
大伯笑眯眯地问他,“他们从哪条路回来呀?我看看时间,让人在家里准备晚饭。大伯和你爸爸闹的不愉快,但毕竟是亲兄弟,他选了青山,那我也没话说,今晚我们喝点酒,把话说开了。”
“你问问他们,现在到哪儿了……别说是我问的,显得大伯太殷勤,大伯也要脸面。”
那时顾澜还以为他确实只是傲娇,还觉得好玩,ge就给妈妈打了电话,一点一点问清楚了父母的行驶路线,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大伯。
“那是他的弟弟,他怎么舍得啊……”就算是这么多年过去,顾澜仍然是一想就觉得痛苦。他越痛苦,就越恨那个天真愚蠢的自己。那个蠢货享受了家庭的荫蔽那么多年,结果呢?他是个刽子手。
他的余生怎么敢过得幸福?他就算是笑一笑,都是对枉死的家人的背叛。
“不是的,顾澜,你先开开门。”
“我不想当着你的面说。”顾澜的声音很低,他不想,也不敢再这种时候去看陆铭。他从陆铭身上获取了爱,是他背叛了家人,但是带着这样的痛苦焦灼,他又对不起陆铭全然的投入。
他是个可憎的骗子。
肇事司机是个开大货车的司机,疲劳驾驶,与顾家没有任何的仇恨。事故现场的痕迹检测也显示没有问题,考虑到买凶杀人的可能性,警方调查了司机半年内的账户入账,也没有任何异常。
顾氏夫妇的死亡被定义为交通意外。
转变是在顾氏夫妇的葬礼上,顾澜结识了傅诩。
傅诩见到顾家大伯的第一眼,就在那悲戚的老脸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一个月后,傅诩半夜带着顾澜出门,傅诩绑架了司机的妻子儿子,用那个小男孩威胁她母亲,得到了一个线索。确实有人找了司机,他给了一笔钱,是现金,被女人藏在了老家的地下室。按照约定,他们必须在这里如常地生活三年,等到案件被淡化才可以搬家,把钱存入银行。
那个小男孩一直在哭,哭的顾澜心软,傅诩却劝他,“我不会真的伤害他,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父母死亡的真相吗?”
顾澜那时点头,就此落入了傅诩的暗网之中。
顾澜得知真相,浑身发抖,当时就要报警,却又被傅诩拦住。
“你现在玩不过他,他肯定有替罪羊,他还有律师团,有股东支持,澜澜,你没有父母哥哥,没人保护你,他就算把你送进精神病院也没人能救你,他是你大伯,他有这个权力的。”
那时傅诩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有魔力一样,让冲动而恐惧的顾澜不寒而栗。
“就算你真的侥幸,把他送进去了,很大可能也不过是死缓,他可以出来的。他已经被法律惩罚过,对于你来说,就算惩罚的太轻了,也是惩罚了,你不能再让他付出任何代价了。你的家人躺在烂泥里,你的仇人却可以儿孙满堂,庆祝自己的七十、八十大寿,你是想看到那些吗?”
顾澜已经看不见面前有其他人的存在了,他只能看见傅诩,只能听见傅诩的话,“那我该怎么办?”
傅诩弯了弯眼睛,温和地拍了拍顾澜的头,像是终于驯服了什么似的,心满意足。
“在所有的惩罚之中,凌迟才是最痛苦的。”
那时顾澜尚不明白,后来傅诩为他出谋划策,一点一点一点蚕食掉大伯在公司的话语权,三叔也逐渐隐身,几位有心公司利益的堂兄堂姐,也被慢慢踢出公司,沉迷在本就恶劣的习惯之中。赌博,赛马,极限运动,男人女人的混乱……有些顾澜知道,有些他不知道,但他们堕落地那样快,总是有原因的。
在节节败退之中,顾大伯在一次情绪激动之后,中风了。
顾澜的耳边又想了傅诩的声音,“家里也有护理,让他回顾家大宅吧。”
“仇人狼狈的姿态,对于你来说才是最好的甜品。”
“这只是对你的犒劳,你也不会做什么的。”
“想想你的父母兄长。”
顾澜昏了头,把人带回了老宅。
后来就再也不能挣脱,直到他那一日,看着顾大伯被咯痰,却无动于衷。
顾澜就站在房间,看这个可怜的皮囊失去了活力,那个可怕的灵魂也随之消散。但是顾澜并不开心,也不难过。他站了大概十几分钟,就下意识地走出了房间,去善后了。
很快,顾家再一次办起了丧礼,但这一次主事的,已经是年轻的小顾总了。
那时候傅诩还会教顾澜如何处理公司的事,他的手段激进,顾澜开始还会和他争吵,但是后来在傅诩的影响下,他好像也觉得无所谓。
直到有一天大雪,顾澜的车被堵在了一座桥上。顾澜无意看向窗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大二那年,一见钟情的学长,他记得那个人叫陆铭。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卷毛,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忽然都露出了爽朗的笑。
大学生活明明只是一年前的事情,但在这些痛苦的事情之后,却好像被隔绝在千万里之外。直到他看到陆铭,那些美好的、仍然天真美好的回忆一下子就击中了顾澜,让他从麻木中醒来,痛的几乎在车上打起滚来。
顾澜猛的推下车,追了出去。他追到人行道,被雪滑倒,跪在了地上,膝盖碎了似的,根本站不起来。顾澜满脑子都是自己惊慌的自问,我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不知多久,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手,上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陆铭折返回来了。
“要不要去医院?别是骨折了。”
顾澜一下子就流下了眼泪,热呼呼地滚在自己的脸上,提醒着他重回人间。他好希望陆铭能抱抱他,不是因为他喜欢过陆铭还是什么的,而是陆铭那时代表了另一种生活,他太需要了。
这样的一件小事,陆铭想了好一会儿,才依稀想起来好像确实这么件事。他记得是因为那个冬天很冷,他们这里历来少雪,那年却落了厚厚一层。他和吴越去图书馆,走在桥上时,身后摔倒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衣服看起来很贵,但肯定很冷。
那个人一直没抬头,他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但是记得对方伸出来的手。手指纤细,骨节分明,让陆铭下意识的心中夸赞了一句。
但是陆铭还没来得及抓住那手,那个人的背后就出现了一个撑伞的人。
陆铭个子高,也没见着那个人的长相,还以为是有钱人的秘书还是什么。那人对着地上的人说了什么,地上的人就跟着他走了。
雪落了一地,陆铭站在桥上看着那个人被拥上车,便也拍落了自己肩上的雪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现在想起来,算算时间,“那是傅诩吗?”
“对,”顾澜回忆着那时,他在那天之后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傅诩织了一张网,死死缠住了。他有意和傅诩切割,傅诩却逐渐展露了自己的真面目。他就是想控制顾澜,多有意思啊。
顾澜觉得恶心,一面挣扎,一面却又会被傅诩的言语影响。傅诩说的多对啊,自己是个坏人,就应该和傅诩这样的坏人玩。
直到顾澜的情绪濒临崩溃,差点打死傅诩,他才短暂地获得了生机。
但傅诩就算是离开,也给顾澜留下了诅咒。
“澜澜,你害死了所有爱你的人,你怎么好意思过得幸福?”
“是你的错啊,一切的悲剧都是你造成的。”
“你看你做过的事,如果另一半的手干干净净,你还配抓住吗?”
从那以后,他就是顾氏的顾澜了。他那样威风,谁也不知他在心底草草掘了个坑,把那些不堪埋葬,却不知那些情绪一直在吸取着他健康的思想作为肥料,等待着有一日把他吞噬。
顾澜靠着门,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眼泪,他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我不配,陆铭。”
门外久久没有回音。
顾澜想,或许陆铭也走了。
他骗了陆铭,又是这样的一个坏人,陆铭应该走的。
傅诩说的对,爱他的人要么离开,要么没有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