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97)
“没有见过。”
“那这辆车你之前坐过几次?”
“记不清了,不过去年我每周日下午会乘坐这辆车回学校上课,每次都会路过跨江大桥,但车祸之前我坐这辆车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另一位司机师傅在驾驶。”
“事发前你有没有察觉到司机或者车内有什么异常。”
“没有。”
“事发时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有听到……我身边的人示意司机停车,但他刚说完车就失控撞上护栏了。”
……
“好的,感谢你的配合。”问询的警察结束笔录,站起来礼貌地伸出手和虞砚握了握,送他回到接警大厅。
虞砚从他方才的问询中察觉到一丝异常,忍不住问:“那天的司机有什么问题吗?”
警察也不瞒他,“是这样的,那位司机今年年初出院之后来做笔录的时候说的是刹车有问题,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车身损毁严重,尤其是车头部分,没办法检测到底是不是刹车的问题,我们也从4S店调取了这辆车的检修记录,确认车到了该保修的时间。”
“不过就在前段时间,这位司机又主动投案自首,承认车祸是人为的。”
虞砚惊诧地缓缓睁大眼,脑中却下意识闪过温朝之前千方百计通过黄仲元约他去吃饭时和他说的话。
——“去年离婚的前一个月,在跨江大桥上的车祸,也是他设计的。”
“和温阑有关吗?”虞砚脱口问道。
民警没有立马回答,随着不远处传来的谈话声,虞砚跟随着民警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刚从另一间审讯室出来的温朝。
第81章
洛瑄背对着虞砚候在门口,看见温朝出来便立马上前一步来到温朝身后推轮椅。
两人的视线隔空遥遥交汇在一起,温朝的眼睛亮了亮,他似乎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虞砚已经下意识地别开脸当作没看见,温朝眸中的光亮黯淡下来。
“正好,另一位当事人也出来了,你们可以聊聊。”警察向温朝身旁的警察会意地颔首,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客气地请离虞砚,“现在没什么事您可以先回去,之后如果有什么进展或者需要您配合的地方我们这边会电话通知您。”
“好的,也辛苦您。”虞砚连忙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往大厅外走,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虞砚先生,等一等!”
有人在的时候还要让助理代替留人,虞砚心里讥讽地想着,撇了撇嘴角,但还是脚下一转,往大门外的空地处站了站,没挡在大门口。
洛瑄推着温朝赶紧追上来,礼貌地和虞砚打招呼:“虞先生,好久不见。”
虞砚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温朝脸上,轻嗤一声:“没多久。”
温朝神情专注地看着他,目光温和但极其具有存在感,从他眉眼间滑过,叫人难以忽略,“小砚,我申请了后天下午三点去探监,你……有空吗?”
他的请求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连语气都克制到极点,好像生怕稍微有一丝的差错就会让虞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而这样的小心翼翼也不打折扣地传递给了虞砚,让虞砚在心尖一酸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无处发泄的烦躁。
“我去做什么?又不是我堂哥。”虞砚刻意别开脸不看他,心情又浮躁了起来,就连语气里也克制不住地带出几分不耐烦,“我连你都不想见,更别提你那好堂哥,你是觉得我没事做很闲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温朝连忙解释,连带着轮椅也往虞砚的方向更近了一步,但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隐忍地往后退开一段距离,“我只是……”
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眼底却像是流淌着一汪忧悒的深潭,微蹙的眉和不经意泛红的眼尾让他整个人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和低微:“你别生气,你不想去就算了,我没有想打扰你的意思。”
“有时间再说,没时间就算了。”虞砚抿了抿唇,垂着眼,丢下这句话没有看温朝的反应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离开,他有些烦闷地想——关我什么事?那是温朝的堂哥,又不是我堂哥,何况我还只是因为温朝被无辜卷进他们这些烂事里的无辜受害者。
还有温朝。虞砚想起他放低姿态小心向自己请求的模样,闷闷地想着,干嘛作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明明当初被抛弃、被不信任的人是我啊。
一直到周一上午,虞砚做完家教从学生屋子里出来,又接到了洛瑄打来的电话,十分客气地问他要不要去、如果去的话温朝吩咐了人开车来接他,虞砚想也没想地一口回绝了,洛瑄也什么都没劝,只是温和地应了一声“好的,那不打扰您了”,又安静地等着直到虞砚挂断电话。
虞砚回到出租屋和虞淮吃完饭躺了一中午,下午没有别的事,他有些出神地盯着窗外的白鸽看了很久,却忽然收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听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小心翼翼的询问,是去年跨江大桥上失事司机的家属,想约他出去见一面,看看能不能补偿他。虞砚心中升起个大概的猜测,对方是想获得受害人谅解,他思索了会儿,还是在一点半的时候换鞋出门了。
他对于司机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事到如今他也清楚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温阑,或许司机是被胁迫又或者受利益驱使,但既然选择了做这件事,那就必然要为此承担后果的。千千万万的人都活得那么苦,谁都有苦衷,但如果谁都因为苦衷就可以做出伤害别人的事,那这个社会还有什么秩序和公正可言呢?
约他见面的家属是司机的母亲和妻子,老太太的头发已经白了,佝偻身体被弯下的脊梁压得更消瘦,一见到他就鞠身连连和他说对不起,虞砚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一把扶住了她。两人没说什么希望他出具谅解书的请求,而是询问他能不能一起去看守所看看,虞砚答应了,路上也沉默地听着她们了解到的事情经过。
——老太太的老伴前两年中风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养护费用对于一家人来说逐渐难以承担,司机夫妇学历不高,家里还有个孩子在外地读书,正是处处都需要用钱的时候,那时候妻子也因为常年劳作身体出了大大小小的毛病,零零散散的吃药钱也成了沉甸甸压在一家人身上的负担。温阑的出现给了司机一次剑走偏锋但可以让全家人都安稳过完后半生的机会,一念之差,让他坐上了明知道一定会出事的那辆车。
后来,事情果然如温阑承诺的那样发生了,但温朝却反应及时地让人悄然不觉地找到了司机家属,负担了所有医疗费用和这个家庭的必要开支,直到司机醒来。三个月之后出院的那个下午,温朝却忽然来到了医院,单独和司机聊了许久,出来时礼貌地和家属聊了一会儿,走前还让洛瑄给了一笔钱,说是公司的工伤流程还没走下来,他作为集团总裁以个人名义向家属表达歉意和慰问。
但那之后司机总是郁郁不安,精神紧绷,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惊醒,终于在家人关切的、小心翼翼的问询里,将真相和盘托出。
温朝其实什么都没问,也没有逼迫他一定要出面,只是和他又聊了聊近年的工作强度和家庭状况,走前也只是和司机说了一句“做出你自己觉得无愧于心的选择就好。”
——可是,怎么可能真的无愧于心呢?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安危换家人的生活改善,却不能搭上无辜的人,更不能以伤害别人为前提,这是他脚踩黄土、在柴米油盐的香气里长大的生活所带给他的朴素观念。
家属没有要求更没有提及谅解书的事,虞砚最终也还是没有从书面正是意义上表达谅解。离开时他不忍心两位家属还在外奔波,打了个车提前付好费用送两人回去,却意外在地图上看到洛瑄给他打电话提及的监狱就在附近,他就算去坐地铁也还是要经过的。虞砚的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此时已经是已经三点二十了,狱警听到他的名字,好似是知道他,立马叫来了一位工作人员、带他从通道前往特定探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