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时刻(225)
那时候他刚打完唇钉不久,还没恢复好,血直接淌到下巴。不过下一秒,那双因惊讶睁大的眼就变弯,腾出手,指尖沾血抹在两边嘴角,唱着,跳着,给自己画了鲜红、上扬的笑脸。
作为当时身处现场的南乙,很难不将秦一隅的live和现在无落的表演做对比。
大屏幕上,无序角落的主唱梁越拔下立麦上的话筒。他的唱功无可指责,音色和机能拿到摇滚圈都算上流,表现力也比刚进无落时上了一个台阶。
【细枝末节放大鉴赏】
【娱乐头条蜚短流长】
只是这首歌实在太“秦一隅”了,是他的经历和个人风格的极致缩影。
哪怕当时的他没有夸张的妆造,没有修炼进化的唱功,就站在最普通的小场子里,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就是嘴唇上亮亮的一个小点儿。
可那种用极度自恋的表述方式所进行的自我挖苦,是浑然天成的,换谁来唱,都显得做作。
恒星时刻的观战房间格外安静,秦一隅至少从头到尾面带微笑,其他三人一个比一个严肃。和他们的沉默截然相反的,就是弹幕,激进得堪比世界大战。
他们气得不是无落唱以前的秦一隅写的歌,而是认为他们故意选这首歌来讽刺秦一隅。
但当事人相当松弛,甚至还趴在桌上劝架,“哎,朋友们,火气别太大,一会儿给咱直播间炸了。”
严霁也跟着打圆场:“我记得这首歌当年还入选了国摇吉他solo的top10?”
“有吗?忘了。”秦一隅笑着说。
南乙记得很清楚,因为在现场时,他就曾经被那段极尽炫技的吉他solo震撼过。当时的秦一隅叼着吉他拨片,先是来了一段速度极快的点弦,然后加上拨片混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solo,几乎集结了所有他擅长的技巧,贡献了无落时期最技术流的solo。
只是因为不久前他被评价为太过“炫技”。
结束之后,他就将手里的拨片往人群中一扔,颇有一种“我就炫了,怎么样吧”的态度。
那枚凝聚着秦一隅最浓烈个人色彩的拨片,如今悬挂在南乙的胸前。
而现在的秦一隅,可以坐在椅子上,看着反目的队友演出这首他自嘲的歌,给出中肯的肯定。
“你还别说,这段solo殷律弹得挺好的,这段衔接改编很妙,旋律方面是真的很有天赋。”
南乙冷漠得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望着舞台。公平地讲,梁越这一场的状态很好,本来就有一把好嗓子,金属芯,开场的低音沉稳,高音处理得几乎是教科书级别,几乎没什么瑕疵。表现出来的疯劲儿也足够,对他个人而言是极大的突破。
现场反馈也非常好,乐迷狂热地跳着、舞着,疯狂地甩头。这首歌本就适合现场,鼓点激烈,朋克味十足,加上殷律神来之笔的电吉他,抛开场外因素,是值得高分的。
但他总会想到过去的秦一隅,他甚至能记得起他唱每一句时搞怪的动作。
【诸多恶习多谢各位欣赏】
【天下大乱全因我做榜样】
他会鞠躬,会敬礼,满舞台乱走,甚至大笑。
【爱我应当 欢迎模仿】
这句歌词由无落后来的主唱唱出来,反倒有种黑色幽默的味道了。
在无落大刀阔斧的改编之下,南乙期待的一个颇具喜剧性的桥段被鼓手solo替代了。那处在最后一句歌词之前,是一句有些嘈杂的录音作为突然的break。
据秦一隅后来在talk环节说的,那是他妈妈的姐们儿第一次见到刚生下来的他时说的话,是从录像里采下来的。
线上音源没有,后来他看了其他场的视频,发现也没有,才知道是首唱那场的特别彩蛋。
秦一隅正听着,南乙忽然靠了过来,难得地主动凑近他耳边。
他的声音很低,也没什么感情起伏,明明是在那个阿姨嘴里是很好笑的一句评价,可被南乙复述出来,却完全变了一种感觉。
“这小孩儿眼珠乱转,一看就忒坏,以后指不定怎么折腾人呢。”
【我魔胎天降 注定举世无双】
歌词最后一句也恰到好处唱完,接在南乙说的这句话之后,简直像是当时的场景再现。秦一隅愣住了,侧过脸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你怎么……”
南乙笑了,挑了下眉,手指挑了挑自己胸口的拨片。
下一秒,那只手指又伸过来,隔空指了指秦一隅的唇钉,向下移动到下巴尖,最后食指和中指撑在秦一隅的两边嘴角,迫使他露出笑脸。
他收回手,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大屏幕上的乐迷爆发着尖叫和欢呼,对着秦一隅写的歌喊其他乐手的名字,但他却一点也不在乎,眼睛只盯着身旁的贝斯手,仿佛他只需要这一位观众。
是啊,你当时就站在台下。
一个冷静的、淡漠的,不为他尖叫欢呼,只望着他在台上发疯胡闹的特别观众。
到最后,这首歌竟然成为了他们回忆的交点。
秦一隅什么都不在意了,他唯一想的竟然是要是真的能时空穿越就好了。他想回到十八岁,从那个小舞台跳下去,拨开人潮,找到躲在里面的南乙,抱住他,嬉皮笑脸地把嘴角的血蹭到他脸上。
拨片不扔了,他要郑重地塞进南乙手里。
弹幕这一刻也因为南乙的钓鱼行为而暂时休战,集体开始发CP的疯。
[好钓,秦一隅嘴一张全是贝斯手扔的钩子]
[救命啊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这不是出柜是什么!!这不是出柜是什么??]
[男一:唱得好无聊,还是老公好玩]
就在秦一隅刚想抓住他说话的时候,直播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现在要去后台准备上场了。
于是他们整装出发,离开直播间时,严霁再一次确认了汪琦那边的情况,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麻烦。
“所有的渠道都卡死了,汪琦也被警告了。”
为了不让南乙自责,严霁只说了个大概,并没有告诉他汪琦有可能会因此丢掉工作。
汪琦也不让他说。
现在进行的这场live淘汰赛是他们最后的“安全屋”,结束之后,陈善弘迟早会找南乙算从他那儿逃跑的账,甚至会发现他的计划,因为现在零零散散的信息交付给各方媒体,就不再密不透风,迟早会暴露。
如果不能直接曝光蒋正和陈善弘的交易,也要从别的地方下手,借着直播宣之于众,有了热度和关注,才不会被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这是他们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
南乙陷入沉思之中。
四人来到后台,这里还能听到舞台上主持人和无落几人的声音,很清晰。
台下,无序角落乐迷的呼声非常大,喊谁的都有,唯独没有秦一隅,他们的尖叫压过了主持人的声音,但南乙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他说,无落的票数将会和恒星时刻一起,在所有演出结束后宣布。
他已经懒得去计算分数了,这场比赛的胜负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让我们再次把掌声送给无序角落!”
一线之隔的后台,秦一隅听着这个已经和自己无关的乐队名,很沉默。忽然,他感觉手背被碰了碰。一回头,他对上南乙的双眼。
“你会觉得可惜吗?”
秦一隅嘴角勾起些许笑意,拨了拨他的头发:“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没有那些变故,站在舞台最中心,和许司、大成他们唱这首歌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一个被千挑万选的替代品。
“因为这是你的歌。”南乙定定地望着他。
他的歌,他的心血,现在全部拱手他人。整首歌真正的灵魂被边缘成一位无关群众。南乙想,或许是他太锱铢必较,不够大度,在他心里,所有属于秦一隅的东西都该还给他才对。
“这样的歌,只要我想写,还能写一沓。”
秦一隅抬手,轻轻抚摸着南乙的眉钉,靠到他耳边轻声说:“但我现在是你的吉他手,你的男朋友,所以更想唱你写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