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偶像(32)
下午一点,雪渐渐停了,可是寒风依然刺骨。
裴青先去了酒店,套了件厚外套,收拾妥帖后,他戴上口罩,在门口坐上车,由薛家的司机接送,去往机场。
依薛晟所说,他下午的行程是先于下午两点在机场接到傅方旬,然后,陪小孩回家,当个乖巧的陪玩,耗到晚上八点,傅家有一个家族聚餐,他的任务也就算顺利完成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需要自称是薛晟。
在电话里听到这一点,裴青愣了几秒:“很容易漏馅吧?”
“初中的小屁孩能记得什么。”薛晟挺不屑的,“我以后不会见他了,这次是推辞不了家里那个老头子,迫于无奈才这样。”
裴青:“我的意思是,他会认识我吗?”
他很快从薛晟那儿得到了答案。
小学毕业后,傅方旬便去了国外念书,只有到了固定长假时,才会回到国内,与家人小聚,对方真正记得脸的国内明星,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寒假将近,机场人满为患,四周都是举牌子的家长。
裴青戴着墨镜口罩,在风里拉紧摇晃的帽子,低举印着傅方旬名字的牌子。
身后,轮子滚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盖过了脚步。
回过头,一道清冽的声线打碎了他的思绪。
“你裹那么严实干什么?”
近处的少年抓住仍要向前的行李箱,淡淡地提出质问。
来人虽然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但身量已经很高,身姿挺拔,不似薛晟诋毁的“小屁孩”,已经像个小大人。
只不过……
裴青本以为傅应钟的弟弟至少与他有六七分相似,但人到跟前,用肉眼描摹一番眉眼,硬要揪出两人间的相似度来合计,最多也只有两三分。
“你好。”裴青摘下墨镜,伸出手,想拉过对方手里的行李,“我叫……薛晟,是你哥哥的朋友,过来接你回家的。”
不着痕迹地,傅方旬将行李箱往后挪了挪,避开了裴青的手,做完动作,他开口问:“哪个哥哥?”
裴青犹疑:“傅……应钟?”
后者哦了一声:“他不是我哥哥。”
“啊?”
傅方旬懒得回应他的讶然,直截了当地,将话题拐到另一处,“司机在哪儿?”
上了车,裴青与傅方旬一起,坐在后排,原先宽敞的座位,怎么也坐不自在,他此时大脑空空,搜刮不出一点可聊的话题。
将行李安置好,司机坐上驾驶座,车子向目的地行驶。
一片寂静里,身边的“小屁孩”先开口。
傅方旬:“你是丑八怪吗?”
“什么?”
来不及错愕,空气在一刹停滞,傅方旬已经伸出手,指尖的温热覆在裴青脸侧,他抓住细绳,慢慢向下。
口罩脱落,缓慢下坠,软软地塌在地面。
一片静谧里,两人对视。
傅方旬看着他的眼睛,给出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啊。”
……
电视大屏里,裴青操纵的小人再一次坠下山崖,重伤身亡。
下一秒,游戏显示结束。
关卡又要重来。
傅方旬脸上没什么表情,操纵摇杆,重复之前的动作,要再开一把。从回到家开始计算,这已经是重开的第六次了。
小屁孩不介意,裴青却羞愧得很。
眼看傅方旬要重新开始,裴青出声阻拦。
小孩回过头。
裴青:“我是不是……玩得太烂了。”
傅方旬默了几秒:“你要听实话吗?”
裴青点头。
傅方旬:“我同时操纵两个角色,都比你玩得好。”
裴青:“……”
好鲜血淋漓的事实。
想了想,裴青提议:“要不我们玩对战类游戏?”
傅方旬:“那样你会死得更快。”
小孩涉世未深,只会直言直语,丝毫不给他留一点情面。
裴青拿过沙发上搁置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八点,还有三个小时。
“要不我们看电影吧?”裴青试探着,问后一句话时,眼睛亮亮的,“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电影?”
面对眼前满含期许的目光,傅方旬放下摇杆,无奈开口:“这个房子里只有原声带的外语电影碟片,没有字幕。你如果有想看的,可以自己在电视上搜索。”
十足的小大人派头。
裴青当然不敢瞎搜。
任何一个能播放影视的视频软件,在检索的过程里,必定会闪过他的身影。
一旦发生,傅方旬发现他不是薛晟,他答应别人的事,就算办砸了。
于是他紧张地开口:“……什么外语?”
默了片刻,傅方旬给了他一个台阶:“有英语。”
裴青立马往下爬:“那就随便看一部。”
拉了窗帘,关了灯,开始播放电影。
裴青的英语水平不算烂,但也绝对称不上优秀,电影里人物的台词讲出来,到他脑子里,还得转圜一下,翻译成中文。
没撑过半程,他便困倦起来,打起瞌睡。
寂然间,手机震动。
傅方旬寻声侧头。
裴青额头枕着茶几,已经睡着了。在他脑袋边上,摆了一部手机,屏幕亮着,来电人的备注,是大少爷。
看了一眼,他移开目光。
再震几声,电话自动挂断,屏幕熄灭,又只剩电影的声音。
没过几秒。
手机又一次震动。
这一次,傅方旬拿过手机,挂断了电话。
……
昏暗的房间里,裴青摸着泛红的额头,睁开眼睛。
电影已近尾声。
他拿过手机,想看时间。
屏幕解锁,消息栏里,赫然是三个重复的未接来电。
是傅应钟的电话。
裴青一下清醒了。
他回过头,想着与傅方旬交代一句,就出去接电话。
出乎意料地,他侧过视线时,两人不偏不倚地对视上,没两秒,对方先开了口。
傅方旬的眼睛一眨不眨,在昏暗里,显得格外黑亮:“大少爷是谁?”
裴青:“是……”
来不及回答,新的电话打来,裴青匆匆起身,要去门外。
刚一开门,他与一人撞了满怀。
手机还在震。
门外站着的男人,握着正拨打电话的手机。指骨用了力,手背青筋颇为显眼。
他把视线落在裴青身上。
男人眉目黑沉,眼色森然,脸上面无表情,却无端透着股刺骨的寒意。
不过几秒,男人收回视线,挂掉了电话。
他的来电界面也随之消失不见。
裴青吓了一跳,错愕地喊人名字:“……傅应钟。”
男人没有理会,拉过他的手臂,力道强硬。不顾一切拉他往外走,裴青被拽得生疼,嘶痛一声,又喊人名字。
反复好几次,傅应钟恍若未闻。
全程一言不发。
黑夜幽深,冷风呼啸,又在下雪。
不由分说被拽出傅家豪宅,他没来得及套上外套,到了室外,接触空气,他冷得直哆嗦,却依然被桎梏着,逼他向一处走。
此时唯一的一股热流,竟然是傅应钟毫无温柔,只剩野蛮的,拉着他小臂的手掌。
裴青几乎是被傅应钟扔在车座上的。
一路走来,他既不解,又气恼,可对方态度太强硬,又太莫名其妙。
他迟迟找不到时间发作。
即便此时不剩什么气力,裴青依然努力挥去脑子的昏沉,支起半个身子。
他问:“傅应钟,你是生气我见你弟弟吗?”
这本该是一句凶狠的质问,却因为寒气的侵袭,变得虚浮,变得软绵无力。
裴青咬着牙,继续说:“这件事我可以……”
解释戛然而止。
车上,有部手机亮着,停在短信界面的一张照片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