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90)
彭予枫坐车返回杭州,在这里已经没了落脚点,但街景和地名却还是无比熟悉。他从东站出来没有打车,而是去坐地铁,新开的线路更方便过江,阿谭却笑着说这一趟上班高峰期堵得令人心慌。
想到过去他还不熟悉这里,却本能地钻进地铁车站,觉得这里像是一个洞穴。但如今的彭予枫却不再害怕,也像是其他人一样可以认清方向。
因为只来两天,彭予枫只带了一个背包,出站后骑着车去找阿谭。他们约在外面的一家密室,彭予枫寄存行李,无缝衔接地跟他们一起进密室。
“我发现你变聪明了,彭彭。”阿谭头晕眼花,佩服地看着彭予枫解谜。
彭予枫说:“我在南京也玩了许多,感觉有套路了。”
“我觉得我们再挑战一下可以刷记录。”张浩然说。
彭予枫笑道:“那也没有那么厉害。”
几人玩过之后打车去餐厅,彭予枫有几次话到嘴边想问问陈礼延在哪里,不是说好他也在的吗?嗯……当然,他也不是期待着见到他……只是问问。
去餐厅后彭予枫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原来陈礼延是提前来排队了。
彭予枫进门后一下子便认出了他——他的头发又长了许多,但这回没有剪掉,意外地在脑后扎了一下。他这回没穿那些看着很正经的西装,而是穿了一件带着流苏、很有设计感、领口开很大的黑色外套。灯光打在陈礼延的脸上,露出他锋利英俊的眉眼。
“嗨。”陈礼延抬起头,眼神在彭予枫的身上停留一秒钟,而后很快转到张浩然和小沫身上,“你们来了。”
“嗯。”阿谭拉着彭予枫坐下,让自己隔开彭予枫和陈礼延,“点菜了吗?”
这真是个好位置。彭予枫想,陈礼延既没有和他坐在一起,又没有坐在他的对面,这样看也看不着,尴尬也尴尬不上,顶多能听见他讲话的声音。
“点了。”陈礼延说,“你们再看看。”
彭予枫坐得很直,手机电量不多了也没玩手机,陈礼延安静了一会儿,隔着阿谭对他说:“彭彭想喝点什么?”
“什么?”彭予枫反应慢了一拍,心跳顿时加速起来。
他想,好久了,好久没听见陈礼延喊他彭彭。
“想喝什么?”陈礼延很有耐心地又问一遍。
他们只能这样说话,却还是看不见对方。
“随便……橙汁吧,有果粒橙吗?”彭予枫微微侧过头,看见陈礼延的手放在桌上。
“好。”陈礼延应了一声,放在桌上的手朝他的方向伸过来,“有没有人要充电?我这有个插座,我把充电线带着了。”
“我要充。”彭予枫说,很快地把手机递给陈礼延。
陈礼延帮彭予枫的手机充电,随后又只是和张浩然他们聊天。
彭予枫感觉时光竟然倒流了回去。现在……不就是他和陈礼延以前做朋友的时候吗?不,不对,还是有一点不一样。以前的那段时光里,彭予枫是陈礼延身边的挂件,在他的一堆朋友聚会里,只会偶尔找陈礼延说话。现在,彭予枫是阿谭他们的朋友,和陈礼延的关系反倒是生疏许多。
彭彭。
他又这样叫他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彭予枫一边吃着椒麻鸡,一边想,好像是从陈礼延开始追他的那段时间开始,他就不爱这么叫他彭彭。他叫他彭予枫,叫他小枫。彭彭是留给朋友们的,彭彭是最初级的友好。
陈礼延就这样退缩了回去,他俩有空要喝的咖啡也没喝。
饭后陈礼延是第一个要离开的,这一顿饭吃的不错,但陈礼延说:“我得走了,同事们等我开会,有空再和你们出来聚。”
彭予枫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但余光还是看见陈礼延站起来——彭予枫又想,他好像状态好点了,比起之前那个瘦太多的他,现在的陈礼延好像缓慢地恢复了不少,脸颊也终于开始有了点肉,虽然只是一点点。
“啊。”陈礼延走出一段路,又笑着飞快地跑回来。
彭予枫很久没有见到他笑,发现陈礼延这样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和从前一样。彭予枫怔愣地看着陈礼延跑回来,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彭予枫,然后快速说:“差点忘了,刚才帮彭彭你充电来着。”
“……哦。”彭予枫胡乱点点头。
小沫在一旁夸张地说:“彭予枫你连手机都不玩!手机被带走了你也不知道!你是个做大事的!”
彭予枫跟着笑起来,说:“哪有。”
陈礼延边后退边对他们挥挥手,这一次是真的快速走了出去。等他走后,张浩然才说:“他那个公司好像真的做起来了,不过目前还挺小的。”
“从来没有努力过的陈礼延……我还有点不习惯。”
“可能是想做点成绩来吧,毕竟之前听说他第一次跟他爸回了一趟家……也和他妈,还有他哥哥和好了……”
“之前是为什么总是不回去?好神秘。”
“不知道,可能感情不好。”
朋友们聊来聊去,彭予枫听了大概,猜到陈礼延仍然没有对别人说过他家里的情况,但应当是他爸爸在其中做了协调,陈礼延居然跟着爸爸回家去了。
彭予枫思绪万千,担心陈礼延会不会被人欺负,但听张浩然的口气,“妈”和“哥”对陈礼延都还不错。那么,陈礼延是终于被接受了吗?陈礼延原谅自己了吗?陈礼延是不是也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是一个恶心的小孩,他并不用背负父亲和母亲的错误。
彭予枫在杭州度过一个悠闲的周末,聚完餐的第二天没再见到陈礼延,知道他是真的忙。
在酒店睡了一觉,彭予枫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却忽然从昏沉的睡意中抓住了点什么,沉默两三秒后,彭予枫惨叫一声,惊恐地回想起昨天陈礼延把他手机拿过去充电的时候——
……一定看到了吧。
……他还没有换屏保。
两人的合照是在西湖边照的。大雪纷飞的一天,他和几乎整夜未眠的陈礼延早起去看雪西湖,又坐公交车去了灵隐寺。那个不认识的摄影师大哥, 给他们拍了在一起后的第一张照片。
彭予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床上懊恼地滚了几圈,又鸵鸟似的钻进被子里。片刻后,彭予枫伸出手点点点,换了一张初始屏保。
彭予枫:“……”
要看的话早就看到了。
初始屏保好难看,一点都不习惯。
他都习惯原来那个了,用了很久,每天都陪着他。
再换回来?
彭予枫又是点点点,把那张雪天的合影换了回来。
嗯,这样顺眼多了。
彭予枫安心地在被子里闭上眼睛,之后又很快地掀开被子,对着空气扑腾,内心纠结——什么顺眼!神经病吧!为什么还用这张合影当屏保!陈礼延到底有没有误会什么?他看见了,但是也无动于衷,这其中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彭予枫啊彭予枫,你要干脆一点。
很快,彭予枫又把屏保换回了初始的那个。
回南京的路上,彭予枫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他和家人重新有了联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好像也多亏了和陈礼延谈恋爱。
每周日的下午,彭予枫会和爸爸简单地聊上两句,虽然他还是很少回家,但最起码从今年开始,他回家过年了。不管怎么说,这是好的进步。
……这也是,陈礼延给他留下的。
彭予枫再次回到南京南,把杭州抛之脑后,心里又变得不确定起来——他真的见到陈礼延了吗?他们原来已经分开这么久了?他们可以重新做朋友了吗?为什么……总觉得这么不真实?
“彭予枫!”
胡思乱想之间,彭予枫被车站汹涌的人群带着走,他忽然听见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