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密室(17)
他补充:“蛊是姥姥养的,她亲自交给我的,为的就是让你们早日吐露实情,交出钥匙。我把蛊种洒在米粥里了,你们刚才都没感觉的?”
这下司徒湖山笑不出来了。
按照他的分法,唐姥姥的业务能力可以分为三方面,一是下毒,二是机关术,三是下蛊。
唐姥姥下毒的水平确实不高,和前任比起来顶多初中生水平;机关术本领之差更是笑掉人的大牙,但第三种么……
这么说吧:“虫”并不全都是蛊,蛊是“虫”的一个分支。
蛊究竟为何物?传说是否可信?这世界上当真有人会下蛊?
存疑。
但如果说十亿中国人里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这位唐姥姥。
而且蛊这个东西一言难尽,它有时候致命,有时候不致命,有时候让你痛苦不堪,有时候却与你和平相处好几年,区别只在下蛊之人的一念之间。
蛊比毒阴险,因为它会把人变作提线木偶,自觉不自觉地俯首听命。中蛊意味着你被入侵、寄生,从那一刻起成为一只单纯提供营养和场所的生物,宿主的结局通常不会太好。
“什……什么蛊?”司徒湖山底气不足地问。
“专业问题我不懂啊,得跟姥姥请教。”唐缈煞有介事地问:“表舅爷,这下你信了吧?”
司徒湖山其实还是不太信,但从谨慎的角度说,应该宁信其有。
他惊疑地问:“你和唐画刚才也喝了粥,那么你们已经事先吃过解药了?”
其实唐缈没想到这一点,赶紧接上说:“表舅爷你猜对啦!”
“可我也是唐家的人啊!”司徒湖山叫道,“你们怎么连我也算计在内呢?”
“呃,你不姓唐。”
“放屁!”司徒湖山生气了,怒道,“唐缈你良心大大的坏了,我不针对你,你就是个不懂事的小狗|日的,我他妈非得找唐碧映那狠毒婆娘算账不可!”
唐缈想让他少骂几句:“表舅爷,唐画还听着呢,小朋友面前要注意文明,你赶紧把钥匙交出来吧。”
“我他妈没偷唐碧映的钥匙!”
“表舅爷你……”
司徒湖山懊恼地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怪这张嘴贪吃啊!饿就饿点儿呗,为什么要吃唐家的东西呢?吃死人了啊!”
突然离离放声大笑起来,说:“哈哈哈哈好极了!我可没吃过你们家的东西,什么中毒中蛊的事儿都摊不到我头上!”
唐缈说:“你吃过,早上你晕倒期间我喂的。”
离离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怒视着他。
唐缈说:“骗你是小狗。”
这点淳于扬可以作证,别人可能没注意,他却亲眼看见唐缈往离离嘴里塞东西,当时还起了疑心。
“你给我吃了什么?”离离咬牙问。
听到离离问话,唐缈由衷地笑了,说蜣螂俗名屎壳郎,喂了公母一对,祝它们鸳鸯比翼,龙凤双馨,琴瑟和谐,四季花常好,百年月永圆,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
离离危险地眯缝眼睛,突然捏起嗓子问:“小白脸你骗我对不对?姐姐我这么好,你才不舍得这样对我是不是?”
唐缈说:“我的好姐姐,要不是看你和屎壳郎般配,相得益彰,说实话我都不舍得把它们夫妻两个喂给你。你看到那棵树上的乌鸦窝了没有?一堆鸟屎落下来都足够养活它们屎家祖孙三代五好家庭,更何况您这坨呐?”
其实他当时根本没给离离喂东西,以他的脑子还没能未雨绸缪到那一步,他只是见地面震动,而她仍然晕着,跑去翻她的眼皮而已。
淳于扬也看错了。
离离破口大骂,突然从腰上抽出皮带,夹裹着风声抽向唐缈。
唐缈急忙闪避,淳于扬抢在他之前反手抓住皮带梢,用力夺过,扔在地下,冷冷瞪了离离一眼。
离离咬牙切齿:“干什么?让开!”
“不许动手。”淳于扬亮出了他的底线。
离离说:“去你妈的!先动手的明明是你,我都听到你关着门收拾这个小白脸了,凭什么你打得,我就打不得?”
唐缈顿时耳根一热,讪讪地想刚才叫得的确太大声了,老脸都丢尽了,往后在社会上怎么立足啊!
淳于扬点头:“对,你就是打不得。”
唐缈说:“你……”
“我什么我?!”离离凶悍地打断。
“日|你先人!!”唐画插嘴。
“……”
唐画三连击:“日|你麻,日|你爸,日你祖辈不滋芽!!!”
离离跺脚怒道:“姓唐的,你们家的小孩到底有没有教养啊?!”
“……停了停了停了。”唐缈连忙捂住唐画的嘴,淳于扬也承认小朋友的确有点问题。
离离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唐画直哆嗦。
唐缈对她说:“你不要跟小孩子吵,我也不跟你吵,反正也不一定是你偷的钥匙,你们四个都有嫌疑。”
司徒湖山连忙吼:“跟老子无关!”
“不是我!”周纳德也辩解。
唐缈继续道:“姥姥说这种蛊虫每天中午十二点发作,专门烂肚肠子,普通人绝对熬不过,反正没有解药别想硬扛过去。现在距离十二点还有几个小时,要不咱们速战速决,赶紧把钥匙还我,我拿最终的解药和你们交换,怎样?”
除了淳于扬保持沉默外,其余人都啰啰嗦嗦,胡搅的胡搅,蛮缠的蛮缠,但就是没人正面回应。
“好吧。”唐缈说,“既然你们谁都不承认,那我们就耗着。不想死的话每天中午十一点半找我拿解药,这种解药是阶段性的治标不治本,最多只够你们吊命!”
答复还是胡搅蛮缠。
“麻烦你们想开些,别死抓着一把钥匙不放,别说唐家没有金银财宝,就算有,你偷出去了也得有命花啊!”说完,唐缈抱起脏碗筷就摇摇晃晃地往客堂外面走。
话说多了必定露马脚,他一时黔驴技穷,觉得不能再呆在那边。
骗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那四位爷奶都不是善茬,要不是仗着唐家和姥姥的威势,估计他一开口就被识破了。
唐画由于想尿尿,便跟着他走。
唐缈决定再利用一下妹妹,低头问:“画儿,你想不想淳于扬肚子痛啊?”
“不要!”唐画斩钉截铁。
“那如果淳于扬马上会肚子痛呢?”唐缈问,并快速地掐了她一下。
唐画并没有理解他的用意,只是大声地说出事实:“淳吃了虫虫宝宝!”
此话一出,其余人心里便“咯噔”一下,因为这句话意思太明显——淳于扬祸从口入,真中了蛊,而他们跟淳于扬处境一样!
唐画继续满腔热血酬知己:“淳肚子痛,画儿揉揉。”
她说完就跑去嘘嘘了,留下一屋子人默然以对。
唐缈觉得火候到了,但不敢回头,继续往前,那步态挣扎无比,仿佛脚下长了钉子。
走到厨房的时候外面正好变天,乌云从山头翻滚出来,山风飕飕,天色骤暗,预示着即将有一场豪雨。
他进房插上门栓,摸了摸口袋里的胃宁丸药瓶,咬了半天指甲平复紧张,这才手脚并用爬上灶台后的草堆,开始察看自己火烧火燎的脚心。
拆开纱布,只见两个巨大的、色泽深红的燎泡夺人眼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鹌鹑蛋大小的玩意儿会长在自己身上。
“……”他无奈叹息,“要死了,这他妈得三度烧伤了吧?往后搞不好我他妈得截肢了!”
这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他没好气地问:“干嘛?这么快就想通准备拿解药了?”
只听淳于扬说:“让我进来,我替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唐缈倒是很乐意接受这个帮助,可惜他现在无法走到门闩附近,只好告知实情:“我动不了,算了吧。”
他听到外面安静了一阵,以为淳于扬走了,没想到那人突然从厨房后窗跳了进来。
唐缈震惊道:“妈呀,那窗子那么小,居然你也能通过?”
淳于扬淡然说:“我能通过的地方多了。来,把脚给我。”
窗外明明是白昼,却已经暗如黑夜,淳于扬点起煤油灯观察唐缈脚下的大燎泡,说:“其实理应再过两个小时才挑破,怕你忍不到那个时候。”
唐缈连忙摇头:“忍不到,忍不到,快救救我!这是你造的孽,你得负责到底!”
淳于扬白了他一眼:“但是现在挑了,过一会儿它还是会长的。”
唐缈立刻从脑袋上拔了一根头发递给他:“喏!”
淳于扬会意,却没有接。
关于头发是个小诀窍,过去部队行军或者学校军训都需要拉练,动不动走上十几二十公里,但没有像如今这样的好鞋子,于是很多人会在拉练途中脚底打泡。
那水泡就算挑了还是会再起来,想让它尽快消下去,就得在挑破水泡的针孔里插一根头发,算是最原始的引流。
唐缈的意思再简单不过,淳于扬却断然拒绝:“不卫生。”
他将唐缈抱上灶台,找来一根缝衣针在煤油灯上烧红,一手抓起他的脚,迅速把底下的水泡扎破了。
唐缈双手撑在臀后倒抽凉气,淳于扬问:“怎么?扎个水泡还疼?”
唐缈说不疼啊。
“不疼你吸什么气?”
唐缈说这是我条件反射,您请自便吧。
淳于扬无奈地哼了半声,低头继续与燎泡较劲。他的侧脸在昏黄灯火着掩映下显得柔和了些,然而当他抬起眼帘时,眼神还是刺得唐缈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