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9)
“说白了,你就是要跟我分,对吧?”许振回这一天净装孙子了,怎么可能气顺,抬手将搁在车头上香水座摔得粉碎,咬牙道:“你听好了,我不同意!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就算送进火葬场烤成八分熟,也是我的。有我在,你别惦记着跟第二个男人上床,想都别想!”
红绿灯,方鬓辞被迫停车,许振回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开门跳了下去,跑到马路对面拦了辆出租。
方鬓辞坐在车厢里深深叹息,从内到外,俱是疲累。
周可不断地打电话过来,他一个都没接。许振回会出面处理,他不想再跟着搅和,好像故意给孟钰难堪似的。
在医院闹的那一场,已经足够丢人,他实在没有力气继续撒泼。
开着许振回的大奔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准备下厨煮面的时候电话又响了,看一眼屏显,居然是叶重。
叶影帝的面子不得不给,方鬓辞喂了一声,手指在眉心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叶重在电话那头阴阳怪气的笑,道:“听说你跟许振回掰了,要不要来投奔小爷,小爷把正宫娘娘的位置留给你!”
方鬓辞实在懒得跟他扯皮,道:“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挂了,累,烦,不想说话。”
叶重依然在笑,一把好嗓子音调婉转,天生的名角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跟许振回掰了吗?”
方鬓辞被他这绕口令似的问题绕的头晕,顺着接了句茬道:“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许振回跑到我这来堵门骂街了,”锵的一声脆响,叶重点了根烟,吐着烟雾道:“他说他身边的人随我挑,打包送我都行,只有一条,离你远点,不许动你一根汗毛。”
许振回上了出租车之后,居然直接去找了叶重。
真他妈是个脑回路清奇的。
方鬓辞抱着电话有点想笑,他关了门气阀门,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叶重是个地道的人精,怎么可能只卖情报不占便宜,故意道:“好想喝酒啊,可惜没人陪。”
方鬓辞叹了一声:“我去爵世开个包厢,等你来。”
叶重随即笑开,眸光一闪一闪的,比妖精还要惑人,赞了句:“难怪许振回死抓着你不肯松手,果然是个贴心的。”
(16)
被投毒事件那么一闹,叶重的偶像剧转为全封闭式拍摄,谢绝一切采访和探班,家属都不行。少了媒体盯梢,叶重彻底自我放飞,没他戏份时就躲一边喝酒,一天有半天是迷糊的,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导演气得恨不得拿鞋底子抽他。
说好的去爵世开包厢,结果叶重半路上又改了主意,打电话过来,说他有个朋友在自家别墅里办泳池派对,大姑娘小伙子都穿的贼清凉,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咱一块去那闹腾吧。
方鬓辞真的怀疑叶重和许振回是一个妈生出来的,这一股子市井无赖气息,寻常人想学都学不来,母胎级的,纯靠天分。
他问叶重要了地址,保证半个小时之内赶到。
别墅在近郊,依山傍水,占地六百多平米,设施一应俱全。院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泳池,盛夏时分,山色正浓,映着粼粼的水光,还真有点海天盛筵的味道。
派对的主办人叫郑鲤,也是别墅的主人,近些年刚冒头的一个地产新秀,三十左右的年纪,标准的享乐主义者。以“今朝有酒今朝醉,亲爹来了也得跪”为人生信条。
方鬓辞跟郑鲤打过几次交到,知道这人是个雷劈都劈不弯的钢铁直男,不然他一准会去拉一拉郑鲤和叶重的皮条。
太他妈的臭味相投了,妖孽就该彼此祸害,不该去糟蹋凡人。
方鬓辞入场时叶重还没来,音乐开的震天响,一院子的纸醉金迷。郑鲤被两个大胸妹妹夹在中间玩法式湿吻,转头看见方鬓辞走进来,笑眯眯地扬了扬手:“小辞,这边。”
郑鲤是个自来熟,逮谁给谁起昵称,他试图管叶重叫小重,被叶影帝一记断子绝孙脚给踹了过去,从此规规矩矩叫叶少。
方鬓辞被那句“小辞”寒了一下,心道我是不是也应该踹你一脚。
郑鲤递给他一杯香槟,正好方鬓辞渴得厉害,仰头闷了,道:“叶少约我来的,他人呢?”
郑鲤笑得一脸奸诈:“你还不知道呢,叶少撞上冤家了……”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阵猛犬狂吠由远及近,方鬓辞一愣,暗自腹诽,谁家傻逼带狗逛派对啊,扭头就看见叶影帝牵一只精瘦凶悍的杜宾犬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真是个不缺傻逼的世道啊……
方鬓辞叹息。
大晚上的叶重居然戴了副黑色的太阳镜, 方鬓辞忍不住槽了他一句:“装什么盲人艺术家,你也不怕撞柱子上。”
叶重嘿嘿一笑,刺短的黑发上带着水汽,格外野性,他指了指脚边那条狗:“介绍一下,这我弟弟,叶小宾。”又指了指身边的人。“这我新助理,傅昭年。”
傅昭年站在叶重右手边靠后一点的位置,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眉毛很浓,一双眼睛既黑且亮,模样很精神,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倔的。
叶重会带助理来不值得惊讶,让人惊讶的是新助理的名字。
傅昭年……
方鬓辞揉了揉额角,看了郑鲤一眼,意思是你觉不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郑鲤笑而不语,一脸的高深莫测。
方鬓辞还没理出头绪,那个叫傅昭年的先开了口,语气硬邦邦的,一点都没有做助理的谦卑感,他道:“没有事情需要我做的话,我能先回去吗?晚饭还没吃,我有低血糖,挨不得饿。”
叶重回手掐住那人的下巴,墨镜滑下来,露出一双笔墨点就似的漂亮眼睛,格外挑衅地看着傅昭年,道:“你还没吃晚饭啊,真可怜。正好我的狗也没吃呢,要不,你先带它去吃点,它比你还挨不得饿呢。”
这也太拿人不当人看了,就你叶影帝是爹生妈养的,金贵,其他人都是石头砌的?
方鬓辞看着都来气,正想说话,郑鲤突然揽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傅家的老爷子弄了个私生子回来,说这是傅家的二少爷。傅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了好一阵,也没断了傅老爷子认儿子的决心?”
方鬓辞先是一愣,紧接着全想起来了。
难怪他会觉得傅昭年这个名字耳熟,傅家的家事闹得人尽皆知,连许振回都上赶着八卦了好多回,不止一次提到过,那个私生子的名字就叫傅昭年。
傅家的私生子二少爷成了叶影帝的助理,听着可够玄幻的。
叶重跟傅家的原装少爷,也就是傅昭年同父异母的哥哥傅雅文是青梅竹马。俩人也曾有过一段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可惜,后来叶重玩心渐重,情路越走越邪性,傅雅文又是个感情洁癖,两人才渐渐断了,但感情基础毕竟在那里。
眼看着傅昭年牵着狗气哼哼地走远,方鬓辞忍不住多了句嘴,道:“你把傅昭年弄到身边来折腾,是为了替傅雅文抱不平?人家的家务事,你能不能别伸手,爪子痒痒就回家挠墙!”
叶重从果盘里拎了个樱桃出来,扔进嘴里嚼了两下,表情是一贯的漫不经心,道:“是他自己主动凑过来让我折腾的,换句话说,他犯贱。”
方鬓辞没太听懂他的话,正要再啰嗦两句,郑鲤突然嚷了一嗓子:“他怎么来了?”
方鬓辞和叶重一起寻声看去,正看见许振回逆光走来的身影。
本就高大英俊的一个人,被剪裁合体的西装一衬,更显挺拔雍容,一身贵族气息,扔到哪里都是扎眼的存在。
方鬓辞一口香槟险些咽岔道,他搁下杯子直往郑鲤身后躲,急慌慌地对叶重道:“你他妈又坑我!是不是一早就跟许振回串通好了?”
叶重爪子一摊,无奈道:“冤枉,我真不知道他会来,完全是凑巧。”
老子信了你的邪!
方鬓辞恨恨地磨了磨牙,可郑鲤个头还没他高,哪能挡得住许大爷2.5的视力,两句话的功夫许振回已经看见了他,径自迈步走了过来。
眼看着那双做工精致的男式皮鞋停在自己面前,方鬓辞真的很想一头磕死血溅五步。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许振回这种段位的人对郑鲤来说,是需要全力巴结的。不待许振回说话,郑鲤已经摸出烟盒,乖觉地给他上烟,陪着笑脸,道:“许总要来怎么不提前让秘书知会一声,我好准备准备,这一院子乱糟糟的,别扰了许总清净。”
毕竟做惯了上位者,许振回端起架子来很是很唬人的,他一边咬住烟尾一边淡淡地扫了方鬓辞一眼,道:“你们玩你们的,我只来找人。”说着,他手臂一伸,直直地递到方鬓辞面前,继续道:“走了,跟我回家。”
方鬓辞还没做出反应,叶重嗤笑一声:“千里寻妻么,许总好深情啊,真是感人。”
这话从叶重嘴里掉出来,比迎面打人一记大耳刮子的效果还要好,满满的讽刺。
(17)
许振回跟叶重的大哥叶伟申是拜把子兄弟,他俩一起玩的时候,叶重还是个光屁股娃娃。许振回收回落在方鬓辞身上的目光,扫了叶重一眼,道:“不想让我活抠出来你那两粒眼珠,就把嘴闭上,当哑巴不上税。”
叶重被当众扫了脸,面子上挂不住,香槟杯一摔,转身就走。一个醉了酒的二代刚好撞进他怀里,嘴上轻佻地叫着美人,叶重抬手就是一拳,满身的火星子按都按不住。
活生生的狗脾气啊……方鬓辞暗暗咂舌。
郑鲤明哲保身,眼看着两边都是大佬,他一个炮灰谁也惹不起,索性把方鬓辞推出来扛雷,笑眯眯地道:“许总大老远的老找人,想必是有急事儿,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说罢,脚底抹油,溜得比他妈兔子都快。
方鬓辞在一边看着心里这个气啊,出卖爸爸不上税是吧,啥他妈朋友不朋友啊,还不如老子在手机里养的电子蛤蟆呢!
闲杂人等都走光了,许振回抬起眼皮看了方鬓辞一眼,没说话,明显是等着方鬓辞表态。方鬓辞摸摸鼻子,疲惫的感觉从心底爬上来,无奈道:“许总,我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吧。我不是在跟你闹,也不是在欲擒故纵,是真的想开始新的生活。您要是看着我天天在公司晃悠觉得不痛快,我可以引咎辞职,反正周可那档子事儿摆在那里,怎么说都是我理亏。不过丑话搁前头,违约金我是真出不起,房子是租的,车是旧的。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许振回板着一张棺材脸沉默片刻,绷不住笑了,气笑的。
他一路想着姓方的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一路又觉得方鬓辞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头可爱得紧,他想把他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属于他一个人。
许振回叹了口气,道:“腿长在你身上,你要走,我拦不住,那是你的自由。同样的道理,我要重新追求你,那也是我的自由。”
方鬓辞彻底被搞蒙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许振回这话是什么意思,登时有点崩溃,扶额道:“少爷,您这是那副药材没吃对,犯什么病啊!我乐颠颠地跟在您身后cosplay哈巴狗的时候,您拿我当空气,当透明,有我没我太阳照常升起。现在我要走人了,您又觉得我是心头宝了?你丫涮傻小子呢!”
方鬓辞越说越气,动手抽人的心都有,转一圈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抬脚就要往许振回腿上踹。
奶奶的,反正老子马上就要工作不保,管你是谁呢,先出口气再说。
许振回瞄到他的动作,脚下一动,向旁边闪了一步,手上也没闲着,箍着方鬓辞的腰把人抱进怀里,飞薄的唇紧贴着他的耳根,近乎温柔地哄着:“这些年我过得顺风顺水,左一句许爷右一句许少,把我哄得晕头转向,拎不清自己到底有几根骨头。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好好的爱一个人,没人教过我,那些人带着各色面具聚在我身边,我以同样的面具回赠过去,久而久之,都忘了世界上还有真心这玩意儿。可你不一样,你是我想真心对待的人。所以,别急着离开我,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给我一个改正和弥补的机会,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