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奶爸(54)
然后被他二叔轻轻推了两下,他立即就醒了。
“二叔!”小宝带着小鼻音,像个小猫崽一样怯怯地叫了一声。
贺晓年浑身还湿漉漉的,不敢坐到床边,只得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宝的脸蛋,“宝,你怎么一个人睡了,你海洋哥哥呢?”
小宝懵懵然看着他二叔,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海洋哥哥?他不是,去给你送伞了吗?你没看到他吗?”
“……”贺晓年。
他慢慢收回覆在小宝脸上的手,低头看着宝,声音有些发飘:“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小宝对于时间概念还是有些模糊,他说不清楚海洋哥哥到底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但是也知道海洋哥哥已经出去好久了,于是,他粗着嗓子,学着动画片里的声音说:“long long ago……”
他二叔静静地看着他,呼吸似乎有点儿重,胸膛随着呼吸的节奏很清晰地上下起伏,过了半晌,他才很艰难地在嘴角硬扯出一丝笑,轻轻地对小宝说:“宝,你先,自己睡会儿,叔叔得出去找趟海洋哥哥!”
他又拍了拍小宝的脑袋,不再说话,转过身跑出了房间。
小宝困意又上来了,他对着他二叔残影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喃喃提醒:“二叔,别忘了拿把伞啊,海洋哥哥只拿了一把伞……”
贺晓年没听到小宝的喃喃自语,他风驰电掣冲出房间,冲出家门,在家门口又套上了那双估计要废了的鹿皮鞋,冲进了电梯。
……
外面雨势仍大,贺晓年跑出楼道后,就被冷风冷雨冻得个透心凉。他跑得太着急,连那件储满水,估计得增重两公斤的棉夹克都没穿,就着一件休闲衬衫跑进了雨里。
孙海洋没带手机,这么长时间也没回家来拿,他肯定是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自己。他猜到自己会打车回来,所以也不会走远,一定是在小区门口那守着。坏就坏在今天送李梓虹绕了远,自己是在另一个门口下的车。
想到孙海洋真的有可能“long long ago”就在大雨里等自己,贺晓年心里一阵阵地下沉,只恨自己怎么就不能生出一对螺旋桨来,直接空降到小区门口,空降到孙海洋面前。
他冲过喷泉池,绕过小花园,一转弯,迎头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把伞,站在正对着小区大门的一颗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
密不透风的雨帘里,这个高大的身影,在幽幽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路灯下,孤单却又倔强!
贺晓年还在向前冲,踩进了一大滩水洼里,脏兮兮的水花溅起,溅到他的身上,还有几滴迷进了他的眼里。
他低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慢慢收住了脚步。
他一步一步向孙海洋走过去。
……
孙海洋一直在雨里等着贺晓年。
大门口起先还进进出出不是人就是车的,一个小时后,就渐渐寂寥了。
保安过来两次,问他是不是找什么东西,或者是不是在等人,要是等人,可以进休息室里等,里边暖和,他笑着拒绝了人家的好意。
他站在雨里,手里搭着把伞,站在已经没了遮挡功能的光秃的梧桐树下,呆呆盯着对面的旋转铁门。
这么暴躁的雨,不到十分钟,伞就成了个摆设,雨水侧着来,横着来,斜着来,用尽各种姿态,很快就把他也淋了个精透。
他想,我是不是应该先回家,给贺晓年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了。
又想,要不就先去休息室里待会吧,人保安都邀请两次了,过去喝杯热茶,烤会儿电暖,聊会儿天,打会儿屁……
但他始终没动,直直地站在雨里,就好像要虔诚地完成某种仪式一样,一动,就不诚不灵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雨水浸透衣衫,冷风刺痛骨骼,这么冷的感觉却不能让他的头脑稍感清明,透过连绵不绝的大雨,他看到的只有眼前一片茫然。
你说,你四不四撒!他在心里苦笑着问自己。
……
直到视线里朦朦胧胧出现一张熟悉到闭上眼都能看得清的面孔,他才从茫然里抬起头来。
贺晓年双臂环抱着肩膀,冻得浑身直打哆嗦,嘴唇在惨白的灯光下,白得竟然有点儿发紫。
他身上那件白色羊绒衬衫全部湿透,贴在身上,抱着的双臂上,能清晰地看到胳膊的肉色肌理。
他上下牙打着颤,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嘴唇控制不住地上下抖动,哆哆嗦嗦说:“我回来了,海洋!咱回家了!”
孙海洋紧紧盯着湿透了的贺晓年,咬紧牙关!
他心里突然窜出一股怒火,迫使他把手里的伞狠狠往贺晓年肩上一砸,他愤怒地低吼:“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啊你,你不会穿件衣服出来!你不会拿把伞啊!!”
他怒气冲冲一步跨进雨里,愤怒地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走回来,一把兜住抓着伞柄愣在原地的贺晓年的肩膀,把他兜进自己胳膊里,搂着他往回走。
五十九
孙海洋的身上并没多少暖意,他在冷风冷雨里站了一个多小时,平时火炉一样的热量也终于被浇熄了。
但贺晓年还是在撞进他怀里的一瞬间,感到了彻头彻尾的温暖。冻得僵直的身体,在与孙海洋的怀抱紧紧相贴的一瞬间绷得更紧,但很快,就又松弛了,连带着一直悬在空中不知要飘向何方的心都跟着缓缓落地。
他被孙海洋狠狠搂在怀里,从孙海洋紧绷的胳膊上,他甚至都能感受得到孙海洋的愤怒。
他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懵懵懂懂,就这样被孙海洋粗鲁地搂着往前走。
……
两只落汤鸡一言不发地紧搂着回到楼道里。
这个点儿,这个天气,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头顶上惨白的节能灯还在敬业的亮着。
孙海洋终于松开了贺晓年的胳膊,他看到电梯门上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是搂着贺晓年一路走回来的,而且还搂得那么紧。
电梯在徐徐下降,两个人沉默无言,楼道里安静如鸡,这种诡异的安静,让孙海洋刚才一直不明所以激越亢奋的心情突然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他开始不安起来,忍不住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步,稍微拉开点儿与贺晓年之间的距离。
不过贺晓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他始终低垂着脑袋,默默站在一边。
他湿漉漉的头发熨服地贴在头皮上,雨水从打成绺的刘海上,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汇入衬衫衣领里。不知是冻的,还是被节能灯映衬的,他的脸庞苍白没有血色,嘴唇却白里发紫。
他轻轻皱着眉头,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只是有些疲惫,整个人静静的不发一言,如同一尊被精心雕琢的白玉石像。只是偶尔,同样打成绺的浓密睫毛会轻微一颤,浅色的眸子瞬间流光溢彩。
不知为什么,孙海洋就觉得,好像能从他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一种游离的笑意。
这肯定是错觉,这么狼狈的一晚,冻都要冻死了,有什么可笑的呢?!
但他还是不自觉又多看了贺晓年两眼。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弯着抖了抖,看到他额头上滚下来的一滴雨水慢慢划过他的眉梢,沿着脸颊柔和的曲线一直流至下颌,顺着脖子,流进衣领,最后停在那一小截露出来的锁骨上,晃了晃……
突然一阵口干舌燥,孙海洋即刻烦躁地扭过头去,不再看贺晓年。
……
两个身在红尘、心游方外的人恍恍惚惚地一起回了家。
在玄关处各自简单收拾了一下,湿答答的进了屋。
房间里的温暖让贺晓年终于收回了神魂,他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耷眉耷眼的孙海洋,犹豫了一下,说:“海洋,你先去洗个澡吧。”
孙海洋抬起头,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贺晓年正在跟他说话。
他上下扫了一眼同样一身湿的贺晓年,皱了下眉头,“你先去洗吧,我等会儿再说!”
贺晓年张了张嘴,他刚要说话,就又被孙海洋粗暴地打断了,“别废话了,叫你先洗你就先洗!”
“我知道,我就是……”贺晓年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孙海洋揪着胳膊,直接拽进了卫生间里,“哎哎,我是想……”
“咣”一声,孙海洋在外面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贺晓年呆呆望着门上那块差点儿被震掉的磨砂玻璃,半晌,小声把剩下半句话说了出来:“……拿条内裤!”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的嘀咕,他只得苦笑了一下,开始把湿的都快长到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扒了下来。
……
被秋雨折腾了一宿,再站在花洒下,感受着喷到身上热气腾腾的水温,简直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贺晓年被热水浇得舒服得都想痛哭流涕了,他故意把水温调的略高,让热水狠狠冲走自己身体里的凉意,感觉自己就此死在花洒下都没有遗憾了。
但他不敢耽误太长时间,孙海洋也同样淋了一晚上的雨,他也还没洗澡呢!
他匆匆冲完淋浴,就急忙把自己擦干净,刷了牙。想穿衣服的时候,尴尬了。
他被孙海洋推进来的,进来的时候连条内裤都没来得及拿。
因为自己程度不明的洁癖,他的内裤从来不让别人过手,都是自己洗,自己晾,自己收,自己搁到衣柜最下面一格的抽屉里。而且由于自己某种不可言说的收集癖,那里面,装了满满一抽屉各种花式、各种颜色的内裤……
怎么办?要不就,这么光着跑回屋里去?
贺晓年手握着门把手,头抵着磨砂玻璃,踌躇了半天。夏天的时候,自己这么光/腚跑出去虽然有辱自己斯文的形象,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现在……
夏天过去了,深秋来了,动物都开始准备冬眠了,小蝌蚪都变成青蛙了,人类也……有了羞耻心了!
他把门稍稍打开一条缝,从缝隙里往外望,没看见孙海洋,但能听出客厅里电视是开着的,孙海洋很有可能正在客厅看电视。
从卫生间回到自己卧室必须经过客厅,贺晓年简单想象了一下,自己顶着客厅天花板上那盏有9个灯头共计81瓦的水晶灯,光着屁股哧溜哧溜窜进卧室的形象……
还是让孙海洋参观一下自己抽屉里收集到的内裤,顺便帮着拿一条来会比较好!
他朝客厅喊了一声:“海洋!帮我拿条内裤!”
孙海洋正在沙发旁边站着,一脸严肃地对着电视上一个重播的综艺节目。听到贺晓年的呼唤,觉得好像是听到了,但又好像不能确认是不是在叫自己。
他茫茫然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什么?哥,你说什么裤?”
贺晓年尴尬地顿了顿,在门里边低声说,“帮,帮我拿条内裤,刚才太急,忘拿了,就在我……衣柜下面最左边的那个抽屉里。”
门外半天才传来孙海洋吞吞吐吐的声音,“哦,知道了!”然后听到拖拖拉拉的脚步声,离开了门边。
过了好半天,孙海洋重新回到卫生间门口,轻轻推了推门,把手从门缝塞了进去。
贺晓年看着孙海洋伸进来的瘦长手指间夹着自己那条藏蓝色CK内裤,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心脏上轻轻弹了弹,惹得心脏微微一颤。
他迅速抓过这条内裤,连门都来不及关,风驰电掣套到屁股上,然后,才将身子靠到墙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
孙海洋在外面又敲了敲门,“你,你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