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给我摸一摸(220)
任青悦疲惫地闭上眼睛。
师尊过 世之后,她习惯独自背负命运的无常。
初初获知颜昭身份时的震惊,知晓师尊尚有元神碎片残存于世的感动,以及得知颜昭是魔主南宫音的骨肉时的茫然。
一切的情绪变化,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她都只能孤独地承受。
她曾以为她和颜昭,要一辈子相依为命。
可事实不然,颜昭还有疼爱她的娘亲,关心她的师父。
唯独任青悦自己,除了颜昭,她什么也没有。
所以,当颜昭的理智被 冲动吞噬,那漠然的双眼中投射不出她的影子,充斥于她心间最鲜明的情感,是害怕。
她害怕颜昭心性改变,维系她们情感的纽带因此断裂。
她更害怕,这 一切是因她而起。
颜昭越是向她靠近,她内心涌现的恐惧便越激烈。
她怕变故发生,怕同样的状况再出现,怕凶恶的猛兽将颜昭从她身边带走。
所以,她才会严厉惩戒颜昭不许颜昭因她伤人。
她无法不在意。
什么仁义道德,不过 只是她掩盖私心的借口。
她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 她的心情,不料想狐后会突然问起。
心神恍惚之际,任青悦内心无奈袒露出些许脆弱。
此刻坐在她面前的人,是狐后,是给 了她生命的母亲。
除了师父,这 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会无缘无私爱她的人了。
如 果这 世界上还有谁愿意帮她,真挚地心疼她的处境,只有狐后。
血缘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在颜昭与南宫音相处时她便见识过 了。
她就这 样安静地坐在狐后身边,哪怕久久没有开口,那种无形无边的包容仍令她鼻间泛起酸楚。
原来,她不是真的坚强洒脱。
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她也希望有谁能拉她一把。
不知过 了多久,任青悦睁眼,眼眶微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吐出一口气 ,语气 中竟是从来没有的无助,“阿昭血脉特殊,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这 力量随着她的成长越来越强。”
“她变得越来越厉害,即便没有我在身边,她也足够保护自己。”
“但是,这 种力量会影响她的心智,力量爆发之时,她变得冲动嗜杀,产生很强的戾气 ,我怕有一天,连我也无法阻止。”
“我时常忍不住会想,如 果她因为我被 心魔控制,无法挣脱,再也变不回来了……”任青悦说着,不觉间语带哽咽,“那我该怎么办呢?”
她不怕颜昭变成一个魔头,但她怕颜昭失控之后,再也不认识她。
所以她本能地逃避,想将一切维持在不好不坏的平衡位置。
以不近不远的距离,成全 自己的私心。
她的心,真是复杂又 矛盾。
这 番话穿过 聚音阵传到 屋顶,守在阵旁的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白烬神情纠结。
她想起先前在雾魔涧,颜昭凭一己之力手撕大乘境杀手,那模样确实吓人。
而白烬身侧,颜昭垂下眼眸,神情晦暗。
原来是这 个缘由 。
师姐并非讨厌她杀人,而是讨厌她杀人的时候,过 于冷漠残忍的样子。
她好像忽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殿中,狐后正要开口,忽然耳尖一颤,听到 一丝响动。
顿时眼神一利:“谁在那儿?!”
“哎呀,遭了,快走!”白烬率先反应过 来,抓起颜昭的胳膊就从屋顶往下跳。
甫一落地,侍卫齐刷刷围了两排,显然对处理这 样的事情已经 很有经 验。
白烬一脸尴尬,推搡颜昭让她顶在前面。
不多时,颜昭和白烬被 领进大殿,肩并肩垂头丧气 跪在一起。
狐后见状皱起眉,心中已猜到 缘由 ,却 还是要当着任青悦的面审问一番。
遂严厉道:“你们在做什么?”
白烬缩着脖子不敢吭声,悄咪咪朝颜昭使了个眼色。
颜昭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任青悦,后者则下意识回避她的目光。
刚才她和狐后说的那番话,多半已被 颜昭听见了。
这 让她心生惭愧,感到 无地自容。
若颜昭知道她这 个师姐对她如 此防备,该怎么想她呢?
殿上,颜昭端端正正跪着,从任青悦身上收回目光后坦然开口:“我好奇前辈要和师姐聊什么,所以拜托白烬带我偷听。”
解释了原因,她规规矩矩躬身一拜:“我知道错了,今日 之事认打认罚,以后不会再犯。”
听见颜昭郑重 其事的言辞,任青悦很是意外。
从来没有哪一次,颜昭认错这 么爽快。
她很少真的认为自己做错,而像这 样将责任大包大揽,任凭处置更是不寻常。
阿昭,怕也被 她的话伤了心。
任青悦懊悔不已。
狐后面色沉凝,眼底透出冷意,气 质威严,沉声道:“擅自攀爬宫阁屋顶偷听谈话的确该罚,但本座念在你是初犯,从轻发落,罚你受笞妖杖二十,你可怨?”
任青悦心猛地一颤,神情骤变。
白烬也吓了一跳,霎时脸色发白。
她以为狐后会念及颜昭和任青悦的关系,不予责罚,没想到 罚得比平日 还重 ,竟然要打颜昭二十下!
笞妖杖是妖族特制的刑具,护体灵气 无法减轻它的伤害,它的力量会直接作用在肉身上,挨一下就得皮开肉绽。
祸是她闯的,颜昭乃是替她顶包,被 打也是代 她受罚。
若颜昭真被 笞妖杖打坏了,她必定良心难安。
虽然怕得不行,白烬还是没忍住,硬着头皮开口:“姨、姨母,这 件事是我出的主意,我愿和颜姑娘一同受罚。”
说完这 句话,她已经 想象到 自己被 笞妖杖打得鲜血直流下不了床的惨样了。
呜呜呜,她伤还没好就要伤上加伤了。
狐后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心软:“你已不是初犯,当然要罚,罚你三十杖!”
白烬闻言,只觉两眼一黑。
她没死在药神宗,也没死在雾魔涧,却 要死在自己家门口了。
白烬狠狠抹了一把懊悔的眼泪,她刚才为啥要多嘴?
颜昭沉默无言,已经 做好准备挨揍了。
这 时,任青悦唰地起身,两步行至颜昭和白烬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狐后抬了抬眉,但她似乎早料到 了这 一幕,因而面上并无讶色。
任青悦朝狐后躬身一拜:“阿昭闯祸是我教导无方,若前辈要罚,也请连我一起罚吧。”
白烬顿时两只眼睛泪汪汪,被 表姐护在身后的感觉也太 好了。
但是一起挨打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啊!
忽然,颜昭擅自起身,两步迈到 任青悦面前,抬起双臂将任青悦护到 身后,大声说:“打我就好了,别打我师姐,是我的错,跟师姐没关系!”
说这 话的时候,她扬起脸不躲不避地直视狐后,面上神情坚毅。
“阿昭!”任青悦着急,用力拽她的胳膊,想让她退到 身后。
但颜昭双脚仿佛生了根,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真的知道错了。”颜昭双眼盯着狐后,话却 是对任青悦说的。
一开口,她的胸腔便急速起伏,情绪有些失控。
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某种比愤怒更强大的力量从她眼底投射出来,压下内心的彷徨。
她想起和师姐分别那天,与她视线相触时,任青悦眼中的恐惧。
那时未体悟的情感,今日 后知后觉地显现出来,如 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在她胸腔割了一道口子。
比起师姐讨厌她,她更无法接受师姐畏惧她。
她深吸一口气 ,下定决心。
“师姐,我向你保证。”
“我会听师姐的话,努力修炼,学会克制力量,不再轻易杀人!”
这 句话从颜昭口中说出来,掷地有声。
颜昭鼻间泛酸,作出郑重 的承诺。
“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